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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男子说着微一抬手,指如兰花,轻轻弹动。
一道劲气穿透水幕,
洛剑尘还未启动冰棱魂筑起防御,便已被劲气封了灵气与三识,只留下眼,耳,身三识尚能灵动。
"不要试图取巧,"
青年男子的声音不带一丝怜悯,眼神冷漠,看着被呼啸奔腾而下的水流击打得不住颤抖的洛剑尘,无动于衷道:
"想要快些离开,便专心练习。三日后我再过来。"话音落下,他便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洛剑尘的视线中。
灵气被封,神识被封,洛剑尘现在已与凡夫无异,
水流如巨石般无有间歇地不断砸下,骨骼咯咯作响,似随时都将崩毁,疼痛直入骨髓。
这样强大的水流冲击之下,凡躯如何抵受?莫说专心练习,便是连存活下来都很困难。
洛剑尘后悔不迭,本以为惩罚最多伤筋动骨,这怪人还不会痛恨到置自己于死地的地步,可是现在的状况,与其说是磨练,还不如说是要将她逼入绝境。
可是此时后悔也已无济于事了,幻灵境无从开启,冰棱魂无法催动。要想活下来,唯有咬牙抵受。
好在修炼过"普弥心诀",又经过凝冰海域中险死还生的锻骨修炼,她的骨骼与经脉之强韧比之武修有过之而无不及。
绝不能放弃,我一定要活下来,一定要活下来。骨子里的不屈在这一刻支撑起了求生的强大意志。
洛剑尘深深吸气,随后默默屏息,一寸一寸地往下跪坐,而后一寸一寸抬臂,将瑶琴架放于膝上,
这一简单之极的动作却已消耗去了她一大半的体力,
待这一动作终于完成,她猛喘了几口气,将意念凝聚一处。
身子微弓,背部承托了全部的轰击,手指勾起,奏出了第一个音符。
水柱击打在瑶琴之上发出琤琮之声。伴和着一个音符,又一个音符,缓慢由琴弦中跳跃而出,串联成一曲珠落玉盘。
洛剑尘微合着双目,摒弃了所有额外的体力消耗,
疼痛,还是疼痛,意识却无比清醒,
唯有不屈的意志与信念支撑着她的指尖不间断地在琴弦上舞动,记忆中的音符奔泄而出。如轰鸣的水流跌宕起伏。
日出,阳光普照,日落,繁星点点,
到得第三日夜晚。洛剑尘强持的一口气已至强弩之末,只要这口气一松,她浑身的骨架便会瞬间被奔腾而下的激流击得分崩离析。
只有持住这微弱的一线气机,她尚能存活。
只是她的五脏六腑在持续的轰击之下,已开始寸寸开裂渗血,一丝丝鲜血沿着她紧咬的唇角滴落在她的衣襟,而后又被水流涤荡一尽。
琴音仍然缕缕不绝。穿透怒吼的轰鸣在虚空回响......
苍白的月色之下,两个身形遥对飞瀑,静立于虚空之中,
"祖爷爷,她已经支撑不住了。"腾钰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青年男子双眉紧拧。只在闭目聆听,并未回答。
风拂衣衫,月夜如画,两人默默地长久静立在天地间。
天边曙色微露,琴音已细若游丝。
腾钰动容道:"祖爷爷。救她,你看她真的不行了,"
青年男子睁开双目,投向巨瀑下的少女,淡然道:"现在只有她自己才能救得了自己,金阙剑的传人连这点锤炼都经受不住,又如何能辅佐于你?不能助你,以她的灵根体质,留着将来反是祸患。一切只看她有没有这个命数。"
"可是,她救过我。祖爷爷......"
青年男子双眉一扬,侧目瞥向神色焦虑的少年,语声犀利道:"腾钰,小恩小情当记当还,却也不能违了天数,仁者可以有情,却只可存普利苍生之情,你任重道远,若存的是妇人之仁,短浅的眼光,以后的路还如何能长久?"
腾钰垂首漠然,缄默不语,但目光仍然纠结。
青年男子语声略缓道:"金阙剑是命定之剑,若是与她有缘有份,定会佑她平安无事。若是无有缘份,便让她早些去了,也免却你以后芒刺留心之痛。"他将目光投向红霞初起,层云交叠的天边,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伤感。
"我们走吧。"男子又回复了先前的淡然。
"再等等,祖爷爷"腾钰哀求道。
青年男子眉头一拧,欲待训斥,但终于化成一声低叹。
他闭目聆听,又停驻片刻后睁开双目淡淡道:"看来她是挨不过了。可惜,"说着便欲离去,
到此一刻腾钰再也无法阻止,只得挪开目光,但终是心痛不舍,忍不住投去最后一瞥。
却在这时,远处的白色水幕中忽地亮起黑,白,青,紫,金五种色泽微弱的光点,
腾钰惊呼:"祖爷爷,快看,"
青年男子也已看到这光点,双眉一展之后又紧拧在一处,
"怎会这样?男子轻声自语。
五色之光微一闪亮便俱都没入孱弱不堪的少女身中,片刻之后一切又恢复如常。
"那是什么?"腾钰忍不住问道。
"难道这是天地五灵?"男子仍在自语,
目中闪烁出难以置信的纠结,他良久伫立,一语不发地紧盯着水幕中的少女。
漫长的等待由日出到日落,琴声细若丝芒依然绵绵不绝。
终于,月上中天之时,琴音猛地一顿,再也不曾响起,
她终究还是撑不住了。腾钰的心一阵紧缩,喉间颤动强自压下了莫名的悲恸。
他还以为会有奇迹,可是奇迹并未发生。
那个酷似他俗世挚友的女子,那个带着警惕眼神唤他三哥的女子,那个在他昏沉中为他抚琴照料的女子,从此后将再不存于这世间。
不曾心动,何来伤感?他的眼眶中涌起浓浓一层水雾,迷了他视线,
为何缘起,又为何缘尽。谁能予他答案?
他仰头望天,一时心绪如潮,
天边的一点星辰无比闪亮,似在告诉他。何为道,何为障。
他猛然一震,这一刻忽然有所顿悟,大道在前,情执为障,缘起缘灭皆是道法,不断执障难成大道。
刹那间他的双目中雾去云开,无比清明,胸臆间一股劲气直冲顶门,紫霄炎龙剑被劲气冲得直飞而起。他催动长剑朝飞瀑直斩而下,
剑气,气势磅礴,挟天地浩然之威,虽不见丝毫霸气。却又让人不得不畏惧臣服。
它将直冲而下的水幕斩出了一个干燥的空间,
"祖爷爷,她也是苍生,我要救她。"騰钰清亮的声音掷地有声,双目清明不带一丝执迷。
青年男子看着飞旋于空中的飞瀑,紧拧的眉头舒展而开,微笑颌首。"能让你明白该何去何从,她便是你助缘,一切由你决定。"
腾钰微微一笑,便要冲入水幕之中,
一阵清亮的琴音却于此时响起,穿透如雷般的轰鸣回旋于虚空。
两人俱都一怔,
悠扬婉转的琴音绵绵不绝,时而如泉水叮咚,时而如如鸣佩环,时而珠落玉盘。时而金戈铁马,
一曲连着一曲,十五首曲子一气而成,
一点七彩霞色,在曲终之时亮起,先还是淡如薄雾,随着琴声逐渐由弱转强,突然间爆亮而起,化成了一个七彩的光罩将水幕下那个纤弱的身影紧紧护住。
水柱击打在光罩上,裂成无数珠玉四下飞溅,光罩下的少女紧闭着双目,犹如入定一般,只有她的指尖仍在不断舞动。
"祖爷爷,她成功了。"腾钰的脸上笑意渐深,
青年男子点头,目中赞许中又带着一抹忧虑,
"她的才智,意志都堪当大任,确实是辅助你的最佳人选,只是她身上天地五灵齐聚,却未必是金阙剑的最佳人选。"
他侧目看一眼腾钰,"也罢,我自有法子让金阙剑与她合一。去,把她带上来。"
话音落下腾钰已化作一道遁光穿入水幕,
青年男子微合双目,修长的五指掐算片刻,摇头自语:"这女子于钰儿,究竟是福是祸?"
遁光一闪,腾钰已携着洛剑尘停在男子跟前,
洛剑尘苍白如纸,软软半依在腾钰身上,目中仍然闪烁着倔强的神釆。
青年男子十指轻拂,解开了她封闭的神识与灵气,
"腾钰,明日起换你在此地悟剑,"他抬手一指洛剑尘道:"你以琴意助他悟剑。现在,腾钰去你助她疗伤吧。"
男子说完,丢下一个玉瓶在腾钰手中,便消失不见了。
"五妹,走,随我去疗伤。"腾钰催动紫霄炎龙剑落在飞瀑边一处草地上,伸手来扶,
洛剑尘已一挺身站直了身体,淡然道:"不敢有劳,我自会医治。"
腾钰将玉瓶递入她手中,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落寞地迸出一句,
"那就不打扰了。"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腾钰与洛剑尘按着青年男子所言各行其事,再无交谈,一人在飞瀑中练剑,一人在飞瀑旁抚琴,两人都在不断地习练中有了更多了悟。
这一日日上中天,青年男子忽然出现在飞瀑边的虚空之中,他静静看了片刻,提声将两人唤至近前。
"你们俩人这几日都小有所成,今日就随我回转紫胤剑宗。"
他又凝目盯视洛剑尘道:"以后你就苏念玥,肖运如这个名字从此不许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