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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梅萼衣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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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柳景芝吸食这玩意儿已经多久了,总归她气力不如柳雁欢,一会子就东倒西歪地软倒下去,嘴里还不住地胡言乱语。

    眼见女儿被推倒,冯蕴哪里气得过,不一会儿又跟柳雁欢推搡开了。柳雁欢也没留力气,一个使劲儿就将冯蕴推倒在地。

    恰在此时,房门被推开了。

    陈桂芳一瞧见这种情形,立马惊慌失措地惊叫起来:“欢儿,我的欢儿,你这是怎么了?”

    陈桂芳身后紧跟着柳明崇,冯蕴素日里是个恬淡的性子,今日怕是真的委屈了,见到柳明崇眼泪就没断过。

    等丫鬟们将东倒西歪的冯蕴和柳景芝扶起来,冯蕴开始断断续续地数落柳雁欢的不是。

    “我自问待雁欢不薄,可是景芝生病,他这个做哥哥的居然连药都要抢。旁的我可以不管,可景芝的身子都虚成这样了,我这做娘的是再也忍不下去了啊。”

    冯蕴一向是极识大体的,这么多年来,无论柳明崇身边有多少莺莺燕燕来来去去,她始终是一副恬淡的样子。如今看她哭得梨花带雨,心一下子就软了。

    他板着脸,对柳雁欢说:“你,给我去祠堂里面壁思过!”

    柳雁欢没有再多说话,他知道无论他说什么,这个家里都不会有人听,也不会有人信。

    柳明崇要惩罚柳雁欢,柳景芝坐在一旁,漠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手里还拿着一枚烟杆子。

    她的眉目间依旧清秀如初见,只是整张脸都染上了病色,看着蜡黄蜡黄的,再没有当初的生气与灵气。

    当柳雁欢跪在祠堂中,面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时,脑海中想的,却一直是柳景芝那张死气沉沉的脸。

    从前关于大/烟的所有资料,他都是从纪录片或课本上得到的,而当他此刻真正接触到时,真真觉着头皮发麻,他甚至无法抑制心底那股隐秘的愤怒。

    是以当他终于被放出祠堂,重建天日时,他一把挥开了想要前来搀扶他的手,一瘸一拐地回到了房间。

    他记得丫鬟口中的尤记烟铺,是宁城最大的烟铺之一,随着心底的火气越烧越旺,他做了个出人意料的决定。

    当他推着一车臭鸡蛋烂菜叶停在尤记烟铺门口时,那些骨瘦如柴的老烟枪,全都看好戏般看着他。

    此时的秦非然,正板着脸坐在烟铺内。来来往往的烟榻上堆满了人,无一例外都是双目无神,一脸迷醉。

    烟铺老板尤卯丙在一旁腆着脸赔笑:“三爷,您尝尝看,这是今岁新进的高山云雾茶。”

    秦非然一动未动。

    一旁郭斌也摆着一张冷脸:“尤老板,咱们三爷有洁癖,您瞧瞧您这儿,什么牛鬼蛇神都有,简直就是五毒俱全,这些烟枪喝过的茶碗,你也敢拿到三爷跟前来?”

    “哎哟,三爷恕罪,三爷恕罪,下人没眼色,开罪了三爷,还望三爷大人有大量。来人,拿崭新的茶杯来。”

    说罢又张罗着斟水,倒茶。

    秦非然闭眼靠在椅背上,四周的人声就跟苍蝇似的,嗡嗡嗡嗡吵得他耳根子疼。他摆了摆手:“行了,别忙活了,有事儿说事儿。”

    “三爷,其实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您看在税款上头,能不能帮忙减一下。我知道,您今年借贷出去的款项,有好些都成了无头冤帐。远的不说,就说这贾正霆,您就算把他送进了牢里,这钱的窟窿眼儿,您也堵不上呀。我不一样啊,我只要将利润分您一两成,这窟窿不就补上了么?您看我们这一年到头辛辛苦苦,也就挣几个辛苦钱,可那上头要税要得太高了,您就不能体谅体谅?”

    秦非然弯了弯唇角:“尤老板,这事儿我做不了主,税款这一块不归我管啊。”

    “三爷说笑了,如今谁人不知道,三爷管的行当是最吃香的,大公子管着储蓄,二公子外出留洋,谁管税款业务,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儿?”

    “尤老板,我知道你是个仗义的人,这事儿如果我能帮上忙,再怎么着也会给你方便,可眼下我是真没办法。”

    尤卯丙的脸黑了。

    “三爷,您这是半点面子都不给我尤某人啊,您可别忘了,秦家又不止您一位爷,这送上门来的肥肉您不吃,您猜其他几位会如何?”

    秦非然挑眉道:“你威胁我?”

    话音刚落,烟铺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大笑声,偶尔还夹杂着一两句叫好。

    尤卯丙脸一沉,大声喝道:“谁人在外头闹事?”

    外头的伙计闻声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老爷,外头来了个疯子,穿得人模人样的,可一个劲儿地拿臭鸡蛋烂菜叶砸招牌。”

    尤卯丙正愁有气没处撒,忙道:“走,出去看看!”

    秦非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闭了眼在凳上假寐,直到他听到一把声音:“老子他妈就砸了,这害人玩意儿,早倒闭早干净。”

    秦非然猛地睁开眼睛,一旁的郭斌迟疑道:“属下怎么觉着,这像是柳少的声音?”

    秦非然一拍桌子:“走。”

    柳雁欢正砸得起劲儿呢,忽见店老板出来了,后头还跟着一个“熟人”。

    “槐墨?你怎么在这儿?”柳雁欢抬头看了看那被烟熏黑了的招牌,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你抽大/烟?!”柳雁欢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怎么?柳少被烟铺坑了?这是上门找茬来了?”秦非然冷笑道。

    尤卯丙本来还想亲自解决那砸招牌的人,听着秦非然话里的意思才惊觉,这两人很熟?!

    “是啊,舍妹被这烟铺坑惨了,我倒是不知道,原来你也是这烟铺的常客。”

    秦非然很快发现了话里的端倪:“你妹妹?”

    “舍妹如今病入膏肓,人鬼难辨,全拜这害人的烟膏所赐。”

    秦非然很快意识到什么:“不是你在抽?”

    “老子抽毛线?你见哪个抽大烟的能像老子那么正常?”

    秦非然的嘴角止不住就上扬了,他上前两步,一把搂住柳雁欢的腰:“让尤老板见笑了,雁欢脾气不太好,以为我去那秦楼楚馆找小姐,这不急着将我撵回家,所以才一时冲动,多有冒犯。”

    柳雁欢懵了,尤卯丙也懵了。

    感情秦三爷不抽那泡烟,原来是喜欢男人?尤卯丙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惊天机密。

    看着柳雁欢小白脸似的靠在秦非然怀里,尤卯丙觉得自己需要喝口茶冷静一下。

    同样不知所措的还有被强行搂腰的柳雁欢,他轻轻地挪了挪腰,僵着一副笑脸轻声问:“槐先生,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雁欢,咱别闹了成么,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你也看到了,我真的没去红灯坊,也没去找什么红香绿玉,我可是来找尤老板谈事情的。对吧,尤老板?”

    尤卯丙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看到秦非然的眼色,下意识答应:“对,对......”

    “雁欢,你都看到了吧。”

    柳雁欢看着两人一唱一和,立马明白秦非然要自己配合他演戏。

    他眼珠子一转,台词顺手拈来:“谁知道你是不是联合了别人来哄我,要不是我找上门来,你还不晓得要在这儿待到什么时候呢,我瞧着你心里是半点没有我的,但凡有一点儿,哪里会在这儿心安理得地待这么久。”

    秦非然唇角的笑容越来越明显,尤卯丙看着那张笑起来如同冰消雪融的脸,心里又有了个绝妙的认知:秦三爷怀里这个小白脸儿,很得宠呢。

    “哎哟我的祖宗,天地良心我每时每刻心里都念着你,哪有空想别人?你要真这么想,我可真的比窦娥还冤了。”

    “任你嘴上说出个花儿来,反正我是不信的。”柳雁欢索性别过脸去。他还是第一次听秦非然用那样温柔的语气哄人,即便知道是逢场作戏,也难免红了脸。

    秦非然一把捂住他的眼睛。

    “你干嘛?”眼前陡然失去光明的柳雁欢惊叫。

    “给你看个宝贝!”

    等柳雁欢重见光明,就见眼前摆着一张票据。仔细一瞧,居然是泰和银行1000万法币的支票。

    他震惊地转头看向秦非然:“这......给......给我的?”

    “嗯,给你的。”秦非然含笑看着他。

    “还生气么?回头我领你去元利洋货布庄做几身衣服,别气了。”

    “不要衣服,我要香水!Caron的皇室香浴。要知道那种掺杂了烟草的男香,才是人间绝色。”

    柳雁欢兴致勃勃地说着,毫无防备地,秦非然的脸就凑了上来,在他唇上如羽毛拂过般,轻轻地吻了一下。

    在一片起哄声中,柳雁欢失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