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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复四年,局势出现诡异的平静,乌余大张旗鼓调兵遣将之后,突然传出云韩仙归隐郊外农庄的消息,眼看征战计划夭折,水长天气急败坏,连番催请,王后始终不肯出庄,镇日与庄中的孩子嬉闹厮混,简直乐不思蜀。
此事也不能怪云韩仙,她不能生育已是盘古各国公开的秘密,知道她心中有憾事,各地投其所好,将孩子源源不断送来,有人戏谑为“娃娃外交”,用孩子笼络住王后,取得最大利益。
明眼人一看便知,善出奇谋、美貌无双的云韩仙才是乌余的灵魂,水长天勇猛有余,谋略不足,且好大喜功,一心开疆辟土,哪次不是王后挽救乌余于水火。
一团混乱之时,出使大古格的铁卫磨磨蹭蹭带回元震列出的册子,里面赫然列举着乌余众多国之重宝,水长天一门心思出征灭翡翠,为墨征南报仇,不顾群臣反对,尽数应下。
消息传出,大古格朝堂一阵狂笑声,元震大宴群臣,庆祝胜利。而玉连真怒不可遏,当场将书案劈成两半,喝令齐墨山盯死乌余,并将驻守中州、穆州的兵马全部调到蒙河西岸,要与水长天决一死战。
当此时,霍皇后又传出怀孕的消息,让翡翠上下在恐慌中好歹添了点喜气。
乌余朝堂最先秩序大乱,大名鼎鼎的丹青谷墨商羽借口要照顾老妻幼子,一日三道奏折请辞,同时请辞的还有蓬莱社隐贤云飞扬等人,云飞扬是乌余朝堂中坚,屡次大乱中发挥了巨大作用,连他也请辞,可见气得不轻。
水长天终于知道坏事,亲赴各人府上安抚,谁知他们都不买账,大家都是敷衍一番,他一走照样歇息,墨商羽嫌他样貌吓到自己宝贝幼子,竟然给他吃闭门羹,气得他当场在门口干嚎,吓哭孩子无数。等他一走,墨商羽亲自赶着马车护送妻儿离开,刚走出城外,被水长天截住,两人大吵一架,墨商羽愤而投奔王后,发誓再不理政事。
朝中无人,水长天忙得团团转,哪里能走。昆仑将军在边境驻扎多日,一直亟不可待,没想到左等右等等不到消息,气急败坏,催王上的信雪片一般往棠棣飞。及至听说乌余朝中大乱,昆仑将军竟然快马加鞭赶回,请王上派自己出战,被断然拒绝,当庭大骂王上是胆小如鼠之徒,两人不顾形象,大吵一架,昆仑将军愤然请辞,再次被拒,带着熊熊怒火离开,从此,出征计划被无限期推后。
与棠棣的混乱相比,农庄不啻为世外桃源,云韩仙接待了一批又一批的投奔者,哭笑不得,干脆将所有人全都安置在农庄。外人看来,她似乎打定主意展现母爱,见一个认一个,成了所有孩子的干娘。
“乌余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北。”当优美的乌余采莲调在田间响起,闷热的夏天悄然而来,山间小亭又有了用武之地。
尝了尝亲手做的酸梅汤,云韩仙让铁斗给学堂的孩子们送去,一手拉着墨风云,一手抱着翡翠公主水冷翠,引着墨商羽往山上走。刚看到树叶遮掩下的红色小亭一角,墨商羽长吁口气,将墨风云和冷翠递给一名随侍,突然驻足回头,刚想开口,铁萁斜里冲出来,轻声道:“王后,有人来了!”
看出铁萁的紧张,云韩仙缓缓回头,小路那头传来一个略带稚嫩的声音,“叫你别跟非要跟,到了这里才知道怕!告诉你,韩夫子可没你爹那么凶,你不用躲!”
云韩仙微微一怔,突然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高声道:“小胆子,你怎么来了?”
“韩夫子!”霍小尧惊叫出声,旁边一人有样学样,惊叫道:“韩夫子!”
霍小尧哭笑不得,用哄孩子一般的轻柔语气道:“那是我的韩夫子,你应该叫王后!”
那人又学了一遍,霍小尧无可奈何,一路好声好气哄着他,牵着他来到云韩仙面前,赫然是在七重楼里关了多年的太子。众目睽睽下,只见他浑身颤抖,将修长的身体缩成小小一团,躲在霍小尧身后。
霍小尧满脸尴尬,飞快地扫了她和身后的铁萁墨商羽一眼,闪躲着她的目光,怯生生道:“韩夫子,我有事求你!”
“有什么事尽管说,”云韩仙证实了预测,心中暗暗发冷,将指甲用力掐进手心,和和气气道,“走吧,跟我上去坐坐,你们走累了吧,先吃点东西再说。”
“不累不累!”霍小尧头摇得像拨浪鼓,慌慌张张道,“我们先去找了秋教习,是他派人送我们来的,他请我们吃过了!”
云韩仙眸中精光一闪,突然娇笑道:“小胆子,怎么没带那对小家伙来,乐乐不是一直向我求医吗?”
霍小尧头低得已可看到帽尖,讷讷道:“乐乐是让我带来,可皇上不让,后来……”他突然话题一转,兴冲冲道:“夫子,大家都说你喜欢孩子,是真的吗,我的小外甥很漂亮很可爱,你一定会喜欢的。”
云韩仙只是笑,慢悠悠地拾级而上,提到那对宝贝,霍小尧终于有了笑容,忙不迭道:“真的,两个长得都像我呢,我们都在烦恼,要是男孩子长得像我一样小怎么办,岂不是一点也不威风……”
在霍小尧的喋喋不休中,一行五人在小亭坐定,太子仍然瑟缩着坐在霍小尧身边,霍小尧胆子也粗了,用力摸摸他的头,乐呵呵道:“别怕别怕,韩夫子是好人!”
墨商羽的目光始终落在云韩仙脸上,仿佛要从她的笑容里找到破绽,铁萁将身躯隐在柱子后面,露出一脸无所谓的笑容,锐利的目光却死死落在两人的手上。
说实话,霍小尧自己也不知道这会说了些什么,当再不能胡扯,终于发现气氛有些诡异,头越来越低,似乎要掩藏苍白的脸色,太子无处躲藏,呜呜怪叫,“小胆子,我要回家……”
霍小尧回过神来,挺胸抬头道:“韩夫子,你能不能找人帮连城哥哥看病,他被关在七重楼里好几年,缺吃少穿,根本没人搭理,如果不是我跟皇上说带他出来,他还要关到死。我听说乌余有个医癫很厉害,能不能叫他帮忙看看,治好病我们就到岛上去,再也不回来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太子拍着手在原地转圈圈,还乐呵呵唱歌,“小胆子,去海岛,看小鸟,捉螃蟹,不回来,不回来……”
几人的目光齐齐落在太子身上,霍小尧茫茫然起身,太子猛地扑到他背上,从后面死死勒着他身体,嬉皮笑脸道:“小胆子背我去海岛啰,驾……驾……”
霍小尧苦着脸向云韩仙求救,“韩夫子,你看看,他每天缠着我,力气又大,我实在受不了了!”
见他被勒得面红耳赤,云韩仙示意铁萁将太子弄开,扶着柱子缓缓坐下,不知在想什么,脸色惨白如纸,沉默良久才幽幽道:“边关封锁得这么严,你们怎么进来的?”
霍小尧脸上的血色瞬间退去,赔笑道:“我们是坐船来的,就是沿着上次你们回来的路线,从南平河一直走一直走……”
“别打岔!”铁萁冷冷插嘴,“河上被两国双重封锁,连鱼都游不过来,你们怎么进乌余的!”
太子哇哇大哭,“小胆子,他们欺负我,我要回家。”
铁萁眉头一拧,一剑朝太子刺去,太子的哭声嘎然而止,朝霍小尧飞扑而去,躲在他背后又嗷嗷怪叫,“小胆子,我们回家……”
墨商羽终于挪开视线,笑眯眯道:“玉连城,别装疯了,这里没人要你的命,你好好求求王后,看她能不能为你安排件好差使。”
太子的叫声再次嘎然而止,蜷缩的身体渐渐伸展,低头看着脚尖,面色青白不定。
霍小尧猛地回头,定定看着太子,和他目光接触之时,泪珠大颗大颗落下来,太子张了张嘴,却始终没发出任何声音。霍小尧突然跪倒在云韩仙脚下,哽咽道:“韩夫子,太子哥哥受了那么多苦,您放过他吧!”
太子怔怔看着他颤抖的背脊,满脸痛苦之色,一点点抬手,蒙住自己的双眼。
看到铁斗疯子一般朝这边跑,云韩仙心中百转千折,轻叹道:“霍小尧,恕我不能成全你的计划,因为我答应过,再不让自己和铁卫陷于危险之中,看在你还叫我一声夫子的份上,把你袖子里的刀拿出来吧。你也知道阿天的脾气,你若对我动手,我可以保证他能在今年之内打下翡翠,不管玉连真、乐乐还是你小外甥,统统留不下性命,不过,你和玉连城定会当场毙命,也看不到那么远的事情。”
颤抖,从心头一直传遍全身,霍小尧双肩一垮,抽抽搭搭道:“韩夫子,我一直喜欢你敬佩你,其实也不想杀你。可我对爹爹发过誓,不能背叛玉家。韩夫子,求求你,不要对翡翠用兵,你们已经打下那么多地方,又不差小小的翡翠。你没看见,皇上比你还小,累得头发都白了,乐乐和孩子们瘦得不成人形,孩子们到现在也不会说话……夫子,去看看两个小家伙吧,你一定会喜欢他们的,他们真的很乖很懂事……夫子,对不起……对不起……”
话到最后,他已经语无伦次,云韩仙用眼色逼开铁萁,静静看着霍小尧颤抖的背脊,在心中长长叹息。
“小胆子,不要动手!”一个嘶哑而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玉连城走来将他抱在怀里,从他袖中抽出一把刀丢在地上,不停地拍着他的后背,直到他不再颤抖。
铁萁迅速将刀收走,稳稳站在云韩仙身后,对两人怒目而视。
“玉连城,你也算死过一次,我无心为难你,做我乌余的逍遥侯如何,你带小胆子坐乌余的商船环游天下,一切费用由我支付,等到回来的时候,盘古帝国也该成立了。”
玉连城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转而收敛喜色,冷笑道:“你还是怕我们碍事,想将我们远远放逐,是不是要等我们白发苍苍才准回来!”
铁萁和墨商羽同时冷哼一声,墨商羽暗骂一句,“不识好歹!”
霍小尧擦擦脸,在玉连城和云韩仙脸上来回打量,终于褪尽瑟缩之意,眸中露出点点明亮光芒。
云韩仙霍然而起,哈哈大笑,“实话告诉你,我原本的计划是十年拿下盘古大陆所有国家,不过没想到有天助,最迟明年年底,盘古帝国定会建立,你们到那时再回来,我给你们看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帝国!帝国的疆域无比辽阔,西到莽苍大陆,东到天平大陆附近海域,南到南越附近海域,北到突山山脉,帝国由十九州组成,分别是莽苍州、古格州、西河州、北罕州、燕州、南越州、桑黎州、山南州、乌余州、乌灵州和翡翠九州,届时我要修建两条大运河,打通蒙河和南部沧澜江为中心、西部以古格河为中心的几条河流,调整整个盘古大陆的水资源平衡,确保总体发展,此为其一,我还要在各地兴建水库,将洪水期多余的水拦储在水库,到枯水期再用,用人为的方法进行季节水量调配,让灾害却步!”
随着她的话语,她难得有了大幅度动作,频频挥手向天,似乎在指挥千军万马,墨商羽再次将目光胶着在她激动的面容,眸中灼灼闪亮。
“韩夫子,你为什么能想到并且做到这么多?”霍小尧听得出神,突然喃喃道,“解放奴隶,解放女子,打下燕国和北罕,短短五年的时间建立大帝国,这些连男人都不敢想的事情,你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做得到?”
铁斗冲到山顶,脚下一点,飞到她身后站定,瞪了铁萁一眼,伸手将她拉回,用力将她按着坐下。
“因她胸怀天下,心系百姓,能识人用人!”玉连城轻叹一声,长袍一掀,重重拜倒,抱拳道:“王后说得对,我因一时怯懦,失去先机,造成诸多悲剧,只能靠装疯死里逃生,也算死过一回,该大彻大悟了。既然委实不是做大事的材料,何不逍遥一世。王后,小胆子心肠太软,做什么事都不行,你别怪他,我将他带走了,省得他瞎操心。至于费用,我也是堂堂男人,自己会解决,你安排我们上船就好。我知道,没你的命令,只怕我们连这个农庄都走不进来,不过我不知道你此举的用意是什么,既然来了,也想将心里话说说,玉连真是个倒霉孩子,没过一天好日子,你们也是师徒一场,想个办法救救他们一家吧!”
霍小尧瘪着嘴巴拼命点头,铁斗按在云韩仙肩膀,冷笑道:“你们以为王后如此算计,只是想要他们一家的命!”
扑通一声,霍小尧跪了下来,抱着云韩仙的腿哇哇大哭,仿佛要把所有的委屈和伤悲宣泄,玉连城静静看着他,不由得泪已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