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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从不怀疑兄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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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其实明箭也不易挡。

    象遇上这团团包围、训练有素的刀手,包管就算是李寻欢出,楚留香再世,也一样只有变成刺猥,没有办法反击。

    那批刀手又紧紧围了上来。

    柴少云突然做了一件事。

    他抓起地上重伤的地瓜,往黑子身上就地一扔。

    此举救了黑子!

    柴少云立时就以人事不知的地瓜的身体为盾。

    大荣却大叫跃起,全力挥动起手中的砍刀。

    他护在柴少云的身后。

    柴少云只要避开左右及迎面而来的敌人。

    所以,这一轮攻击之后,大荣“砰”地撞在地上,但并没有倒下。

    他已成个血人。

    手中的刀支顶着他的身子,斜挨着没有倒下。

    黑子又挨了两刀。

    三儿则着了四刀。

    第二轮攻击即将开始,那群手持开山刃的刀手又拟冲上前来。

    这些没完没了的刀手,这些没完没了的刀。

    就像雨一般!

    柴少云眼里终于流露出一股神色。

    英雄落难,穷途末路的神色。

    就在这个时候,整整齐齐的蓄势待发的刀手,忽然像波分涛裂似的,逐个踣倒在地,未仆地不起的,忙掉头应战,但都如滚汤淋雪,当者披靡。

    两个年轻人蹿高伏低,遇者当殃,不消一回,已倒下四、五人,其他的刀手,发现包围已不成包围,一想到柴少云的刀,全吓得抱头鼠窜起来。

    一群人的好处是在团结齐心的时候,足可众志成城;但坏处是一旦各自为政,则成了乌合之众。

    只要有一人想开溜,人人都生逃命之意。

    结果,除了倒下去的人外,有八成的刀手,都是不战而去的。

    当猝击突然发生的时候,毛丰源和唐奥运已发现不对劲,一溜烟、一抹影似的逸出了废墟。对方的主力都集中在柴少云的身上,自没功夫去理会他们。

    当那群刀手陡然出现,并包围了废墟的时候,唐奥运问毛丰源:“要不要出手?”

    毛丰源道:“要。我看那柴少云的人挺善良的,对部下也好。再说他还是柴依琳的义兄,你看呢?”

    “嗯,这也是个我俩的一个机会。”

    “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说。”

    “我们只是去救人,事情了了后,我们尽量不要参合在他们两帮的仇怨中。”

    “可以。”唐奥运疾道,“我不是为了你要求,而是为了自己:我也不想‘振新堂’的人仇视我,更不想与郭山龙为敌。”

    说到这里,不过才几句话,但几句话的功夫,眼看柴少云已难逃厄运,毛丰源和唐奥运立即出手:他们自那群刀手的后方攻了过去,一上来就先声夺人,制住了敌人的胆魄。

    唐奥运挥拳如风,将一套**拳运用的炉火纯青。

    毛丰源是以手沿作刀,凡所砍处,不重不轻,只把人击昏。

    当两人一出现,柴少云眼里的神色,又变得孤傲、冷傲,甚至是刺骨的寒傲。

    他过去看大荣。

    大荣满身都是伤,成了名副其实的血人。

    他再去看三儿。

    三儿已经快不行了。

    但一双眼睛并没有合拢,他瞪着双眼,充满着不甘愤憾。

    柴少云俯身说了一句话。

    “三儿,放心,我会替你报仇的。”

    说得斩钉截铁。

    残瓦上忽滴落一滴雨珠,正好落在三儿眼眉下、眼眶上,三儿的眼忽然合了起来,神态也安详多了,就像听了柴少云这一句话,他才死得瞑目似的。

    柴少云缓缓站了起来。这时候,毛丰源和唐奥运已稳住了大局,黑子着了四刀,但没有伤着要害。他的脸显得更黑。

    柴少云问他:“你去旁边将伤口先包扎一下。”

    黑子仍像标枪一般地悍立着:“现在还不是包扎伤口的时候。”

    柴少云道:“很好。地瓜叛了我们,我叫蔡亮去逮他回来,结果,我身边六名好兄弟,只剩下你和杨华新了。”他双目中又发出寒火,“大荣和三儿的死,是因为地瓜和蔡亮。地瓜死了,蔡亮也一样得死。”

    黑子说:“是。”

    毛丰源看着唐奥运。

    唐奥运望望毛丰源。

    唐奥运禁不住扬声道:“喂,我们救了你,你也不谢我们一句?”

    柴少云淡淡地道:“我从来不在口头上谢人的。”

    毛丰源道:“那你也不问问我们的姓名?”

    柴少云道:“现在还不是问名道姓的时候。”

    毛丰源奇道:“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柴少云一指地上躺着的大荣和三儿的尸首道:“待报了大仇,还有命活着回来的时候。”

    唐奥运冷笑道:“报仇是你们的事。”

    柴少云道:“也是你们的事。”

    唐奥运道:“我们跟他们两人毫无交情。”

    柴少云道:“我跟你们也毫无交情。”

    唐奥运道:“救你是一时兴起,逢场作戏。”

    柴少云道:“这游戏还没有玩完。”

    毛丰源切入诧问:“你以为我们会跟你一起去‘报仇’?”

    柴少云摇头。“不是以为,而是你们一定会去。”

    毛丰源更是愕然。

    唐奥运问:“你准备什么时候去?”

    柴少云冷笑道:“什么时候?当然是现在。”

    “现在?”

    唐奥运和毛丰源全都吓了一跳。他们是有眼睛的,自然看见柴少云身上的伤,和身边只剩一名黑脸的手下。

    毛丰源忍不住道:“可是……你只剩下一个受伤的弟兄。”

    “我受伤,他受伤,其余的,都死了,”柴少云笑了一笑道,“我们都不能就这样回去,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时候?”

    他寒电似的双目,向毛丰源和唐奥运各盯了一眼,两人仿佛都感觉到一彻骨的寒,“‘振新堂’的偷袭刚撤,不管他们是在庆功还是在布置,我们这一下衔尾回袭,连盟里的实力也不调派,他们决料不及,意想不到。如待日后,他们必定会保护蔡亮,以他为饵,诱我们来杀他,但我们现在就下手!”他脸上出现一度傲慢之色,“何况,战可败,士不可失,‘振新堂’毁掉了我四个人,我也要让他感到如失右臂!”

    然后他君临天下地道:“黑子,准备好了没有?”

    黑子即叱应了一声道:“准备好了!”他身中四刀,还像个铁将军似的,持刀而立,威风凛凛。

    柴少云道:“你说,‘振新堂’的人,会护着蔡亮退去哪里?”

    黑子道:“福州路的陆羽茶楼,只有那里才是最安全的。”

    柴少云道:“几成把握?”

    黑子道:“六成。”

    柴少云道:“好,有六成把握的事,便可以干了。”

    唐奥运忽然道:“你现在就走?”

    柴少云笑了一笑,就像脸肌抽搐了一下,道:“难道还等雨停?”

    唐奥运道:“这一地都是‘振新堂’的人,只是受伤,你若现在去,他们便会即刻通知防患。”

    柴少云傲然道:“无妨。第一,我从不打没把握的仗;第二,如果我现在出发,他们再快,也快不过我的行动;第三,如果我要攻击他们,根本就不怕他们有防备。我要攻击的是整个‘振新堂’,不是任何一名人。”

    毛丰源忽然道:“不好。”

    柴少云倒是怔了一怔,道:“什么不好?”

    毛丰源道:“这样好玩的事,我不好不去!”他说着,缓缓走到一名伤者身边,捡起了一把开山刃,提在手中。

    柴少云双目中的寒焰,也似暖了起来。

    唐奥运一跺足,发出一声浩叹:“这样有趣的事,又怎能没有我?”他说这话的时候,把腋下的字画弃之于地。

    柴少云眼中已有了笑意。

    但很快的,他的眼里又似这阴雨天一般森寒。

    他一纵身,已掠入雨中。

    黑子紧跟而上。

    “‘振新堂’总共有十二位当家的。除了郭山龙这个龙头老大以外,剩下十一名。刚才出手的是那名收破烂的老太婆应该是其中之一的焦红。这干刀手全都经过严格的训练,那厉五想必也在。一向守着福州路一带的,还有郭山龙的弟弟郭山豹。”黑子在一路上向毛丰源和唐奥运简略说明敌人的情形,“这次郭山龙并没有出手,想必是听蔡亮的走报,‘兄弟盟’的四大金刚里的薛老三和莫老四会在县辖区那边有所动作,他大概要亲自出动,除掉这两个心腹大患,所以双管齐下。”

    毛丰源好奇,听了便问:“那么,你们说的那个薛老三和莫老四岂不危险了?”他想起了半年前在黄埔江畔一带发生的事情。

    “其实,这消息是假的,郭山龙去将扑一个空,搞不好还会踩上我们布下的陷阱;”黑子道,“盟里有杨华新兄弟和夏老二布置妥停,也不怕郭山龙派人掩扑。”

    唐奥运即问:“既然你们一早就提防蔡亮,为何又上了他的当?”

    “我虚设这个消息,根本不是要讹蔡亮的,我也不知道谁会被‘振新堂”收买,我只是把假消息放出去,直至赴青龙巷之际,才告诉了同行的人,想必是蔡亮为了贪功,还是要行险一试,若郭山龙无功而返,而他们这一组人却取了我的性命,岂不更见高明,”他冷笑一下道,“其实,就算他今天能杀了我,他这作为,郭山龙也不会容他的。郭山龙是什么人!”

    雨浸湿了他一双诡的鬼眉,眼中的寒火却未被淋熄:“我从来都不曾疑过蔡亮……我从来都不疑我的兄弟的!”

    他们在雨中奔行,逆着风,逆着雨势,都感觉到一激烈的豪情。

    这一股豪情,把他们四个人紧紧绾结在一起。

    人生路正漫长,但快意恩仇几曾可求?一个人能得一痛快的时候,何不去痛快痛快,痛痛快快!

    唐奥运的心,毛丰源的懒散,被柴少云所激起的傲慢,全涌起了一股战志,连同战神一般的黑子,一同奔赴敌方的老巢:福州路。

    陆羽茶楼坐落在福州路的中段。大宅的厅堂上,有好一团人。

    但这一群人里,只有四个人是坐着的。

    其中三个人都是“振新堂”的当家人。

    这三个人,是厉五和焦红两口子以及郭山龙的三弟郭山豹,另外一个能有资格坐在椅子上的,就是蔡亮。

    蔡亮看来垂头丧,犹如惊弓之鸟。

    厉五两口子也坐立不安、无精打采。只有一个人安和如初。

    而且极度自信。

    那人坐在大堂首位。

    他的地位最高。也最有权威。最有自信。

    因为他是郭山豹。郭山龙的亲弟弟,这家陆羽茶楼的老板以及这福州路一带的当家老大。

    郭山豹另一个极度自信的原因。

    因为他万一出了事、闯了祸,他二哥郭山虎、大姐郭山凤全会为他掩护、为他求情,就算大哥郭山龙再大公无私,也很难会责罚到他的身上。

    这次的行动,是他一手策划的。

    当然上头也有授意给他,不过他也还没弄清楚,这“杀柴少云”的行动,究竟是军师田飞的计策,还是总堂主郭山龙的意思。

    不过想必不是郭山龙的主意。

    外面人人都说:这几年来,“振新堂”的天下已经给“兄弟盟”瓜分,势力已渐被取代。

    传言里更有:郭山龙就像一只掉光了牙的老狮子,遇上了年轻力壮、箭利叉锐的猎手柴少云!

    郭家的势力已经给打得无还手之力!

    郭山豹当然不服。

    他绝对相信,以“振新堂”现有的实力,决不在“兄弟盟”之下,只不过在与政府、与洋人的关系上,“兄弟盟”是强上一些,但若论在各地潜伏的力量,以及多年来黑白两道和官方势力之间的结合,还远在“兄弟盟”之上。

    “振新堂”与“兄弟盟”之间绝对是可以一拼的!

    他不明白近几年来,为什么大哥郭山龙老是避让,以致“兄弟盟”步步进逼!

    他才不相信那痨病鬼柴少云有多大能耐!

    再这样忍下去,“振新堂”可退无可退了!

    郭山豹决定要予以回击。

    他要对“兄弟盟”施予颜色。

    所以他不管究竟是谁的意思,他都要展开行动,准备一举格杀柴少云。

    可惜功败垂成。

    今天的结果,让郭山豹十分失望:围杀的人不但仓皇败退,连自己这边经营了多年的棋子,花了大代价才买通的内奸“兄弟盟”的“地瓜”余希文,也在此役中丧命,另一个卧底蔡亮也泄露了身分,这使得“振新堂”在“兄弟盟”里埋下的耳目受到重创。

    本来,对方也折损了两员大将,那就是“三儿”和“大荣”;可是,败退回来的厉五两口子,还十分畏惧会遭到柴少云的报复,这使得郭山豹更是暴跳如雷。

    柴少云是什么东西!我不相信他有三头六臂!

    这干没用的饭桶,吃了亏回来,还怕成这个样子,真是丢了“振新堂”的颜面!

    郭山豹按照上头的指示,先作了一些安排,然后命令自己的心腹手下林龙召集了数十名弟兄埋伏在陆羽茶楼附近,他自己再召众商议应对之策。

    他当然不怕柴少云来犯,因为:第一,他曾无数次击退企图攻陷陆羽茶楼的敌人,其中一次,就在两年前,县辖区的百多名混子奇兵突袭,但都被他率众一力击退;第二,柴少云惊魂未定,身陷敌人阵地中,只求逃出生天,怎顾得反攻?

    故此郭山豹好整以暇。

    他要先听听厉五、焦红、蔡亮等人有什么意见。

    他喜欢让他们先把话说清楚,然后才作出总结,并提出比他们更高明的意见,来显示他的高人一等。

    他觉得这是显示权威的法子之一。

    而且也只有已经有了权威的人,才能够利用这个办法。

    这使他分外感到人在权势里的春风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