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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林和尚摇首不已:“这样听来,你是输定了。”
“为什么?”
通常真的是为了这么伟大的目标而战的人,都一定会输得很惨,少有胜算。也罢,输就输吧,陈妖精说,“人生里,有些仗,是明知输都要打的;有些委屈求全、忍辱苟活的胜局,还真不如败得轰轰烈烈。”老林禅师略带讶异,“看你的样子,非常圆滑知机,没想到像你这种聪明人,想法也那么古板得不可收拾。总有一天,你会给你这种性格累死。”陈妖精一耸肩道:“死无所谓,我只怕什么也做不成、什么也做不到便死了,那才教人遗憾。”
老林笑道:“老衲没看错,聪明人总是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的,但一个真正有智慧、大智大慧的人,还知道去做一些不该做但却必须做,必须做而本不该做的事。看来,你果真是毛祖强的人。”
这是他第二次提起毛祖强。
“既然你肯赔钱,又是毛祖强的人,老衲也不妨买一送一,赠你三言两语。”老林和尚鹫眼里闪动着介乎于奸滑和慧黠的锐芒,“你们在这儿所作的一切,都是幌子,到头来,还是白做了。”
陈妖精因心悬于战友王庚的伤势,本不拟多说,忽听老林和尚这样说,大为讶异,诧然间:“怎么?”
老休喟然道:“我以前也是叱咤风云的大军将。”
陈妖精道:“我看得出来。”
做过大事的人的气派是不一样的,常人要装也装不来,既然有了要掩饰也掩饰不掉。
老林以一种怀想公瑾当年的语调道:“的确,两军对垒的时候,双方寸土必争,奋勇杀敌,一寸山河一寸血,但对两方主帅而言,只一句话、一点头、一个错误的判断,就可以把千里万里辛苦得来的江山尽送于人,生死肉搏的是旗下的壮士、麾下的勇士,但闲坐帐中、把酒挥军的是主帅。军士虽勇,但仍得要有个好将军,才能有胜局,才打下胜仗。”陈妖精冶哼道:“毛世伯并非安坐帐中,他可比我们都身先士卒。”
老林道:“我知道。他不是那种要人为他送命的人,如果他是,他早已安然当成了柴宏柱那种大权在握的人了。”
陈妖精道:“你知道就好,这儿没你的事,我照赔钱给你就是了。”老林道:“可你却知不知道,毛祖强是把你们诳来了。”陈妖精一楞,随即怒道:“你少挑拨离间,再这样,我可把你当作是方树铮一伙的。”
老林笑道:“你别误会,老衲绝没意思要破坏你对毛祖强的崇敬之情,老衲只是说,你以为你们这样做,把事情都揽在身上,开得愈大,能一时拒敌,就可以引来敌方主力,让毛祖强可以安然潜入租界杀方树铮,是不是?”
陈妖精倒吸一口凉气,知道这出家人决不是贪财那么简单,当下暗自提防,随时准备出手攻击,其实这个意念一生,人就在备战状态。
该攻击他那一处是好呢?
眼睛?
不,太残毒了。
脸部?
不行,也太直接了。
胸口?
不能,攻不进的。
下部?
不可以,太卑鄙了。
陈妖精突然发现了一点:无论什么部位,自己都找借口,无法进击,其实有两个原因一是理不在己方。
有些人,一旦师出无名,动手无理,便下不了杀手。
这种人,世称之为侠者。
至少陈妖精现在的心态便是如此。
一是对方太厉害了。
老林和尚看来毫无防守。
但他每一处要害都已先行封死。
陈妖精根本攻不进去。
他攻不进。
也不想攻。
所以他只防范。
并没有立即动手。
只问:“你怎么知道?”老林和尚双眼精光四射,忽尔问他:“你刚才想杀我?”陈妖精答:“不是。我只是想向你出手。”
“为什么没下手”“因为理不在我。”
“还有别的原因吗?”“因为我还找不到你的破绽。”“为什么你想向我下手?”“因为你不只是这儿的主持,你知道那么多,说的那么多,必有图谋,难保不是方树铮一党的人。”
老林和尚的眼神昭昭的望了他一阵子,才哈哈笑道:“你错了,我告诉你那么多,正因为是看在你的诚实!”“诚实?”“还有谦逊,”“谦逊?”陈妖精忘了自己几时有谦逊过。何况,在这诡讹万变的江湖中,说一个人诚实其实往往就是在骂他老实。而要在这翻覆无常的江湖求存,最最要不得的就是人老实。你明明是“兔王”陈阿爸的义子,但你刚才受我多次逼迫讨钱,你都没亮出这字号来。能不以家底长辈炫示以人,在危困时仍能有这等操持,这是谦逊。”陈妖精奇道:“这事跟我义父无关,是我搞砸了您的寺庙,我那有颜面搬他老人家出来。”“你刚才因疑虑而想对我动手,你也直认不讳。”
陈妖精率然道:“那我的确是想向你偷袭动手啊。”
老林道:“便是这样,所以我告诉你,其实,上官云根本是来了这儿。”
陈妖精一震:“什么?”老林道:“不但是他,连毛祖强和你其他的战友,全都在明山决一死战。”
陈妖精错愕:“你怎么知道?我不相信。”
老林道:“其实理由很简单,依毛祖强的性子,绝对不会置他的门下、手下、朋友不理。他这种人,就算牺牲一人便可得手,他也不会干。他在这儿派了几个人来?”陈妖精略为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老实话:“四个。”
老林道:“他带走几个帮手?”陈妖精一咬牙:反正都说了,那就说清楚好了,要是这老林大师稍有不轨,他就拼死也得把他制住了。
“五位。”
“总共十人?”老林更老肯大定的说:“毛祖强决不会为连自己在内的六个人来牺牲掉你们四个人的。他不是这种人。我说的话你可以不信,但不信是你自己的损失。你不懂毛祖强,但上官云可对毛祖强的性情了如指掌。”
陈妖精开始有点恍然:“你是说,你猜得到毛祖强不会牺牲我们,上官云当然也猜想得到?”
老林大师这才抚髯笑道:“如果他也推测得到这点,你说,他会怎么做?”
陈妖精这回接话得十分快俐:“他只要全力攻打一路,自然就会引出毛世伯来。”老林这才满意了。陈妖精反问:“要是上官云已来明山,那么,眼下我们已经杀了三人,他为何还不现身?”老林道:“做大事得要沉得住气,好比猎人要懂得守候。毛祖强还没出现,上官云才不会冒然打草惊蛇。”
陈妖精再问:“可是刚才我们已遇险危,如果毛祖强等人来了,他们怎会置之不理泥?”
老林道:“他们是来了,可是,他的帮手全与对头在周旋,至于他自己,也来了,但却动弹不得,爱莫能助。”
陈妖精怒道:“你胡说,要是世伯来了,岂会不出手相帮?”老林道:“因为他已给制住,帮不了你,也帮不了人。”
陈妖精变色:“他给制住?谁干的?”老林神色不变:“当然是我。”
陈妖精更怒:“你岂制得了毛世伯。”
老林脸不改容:“老衲当然制得了他,因为老衲是他的朋友。”
他倒是脸不红、气不喘、眠不眨:“而且还是老朋友。毛祖强这个人,是总不防朋友的。”
陈妖精勃然大怒:“你把他怎么了?”老林道:“没什么,只把他制住罢了。”
陈妖精叱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老林道:“我只是为了他好,他不出现,不出手,上官云便逮不着他,他便能安然无恙。老衲的好友不多,到了老衲这个年龄,更是死一个少一个。老衲制他,是为了帮他。他要帮自己,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出手。老衲替他保住了一条性命,扳回了场胜局。”陈妖精马上起疑:“你若有意保护毛世伯,现在这样道破,岂不机密尽泄?”老林居然嘻嘻笑道:“刚才有关系,现在却没有关系了。”
陈妖精问:“为什么?”“因为刚才上官云还伺伏在外面,但在老衲入寺时,他已走了。”
“你怎么不知道上官云是欲擒故纵,以退为进?”“你知道老衲刚才为啥跟你讨赔偿银子?”“你志不在钱。”“老衲在等。”“等什么?”“等消息。”“什么消息?”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没有讯号,那就是上官云眼见你们水深火热、生死关头毛祖强都没出现,想必是不在明山,上官云掉头便下山,赶回租界里,保护方树铮,或赶到必经之路,设法再截击毛祖强。”
“上官云给大师骗着了?”“他没看错毛祖强的性子,但却不知有老衲此中这一着子。”
“可是晚辈实在不知大师是友是敌。”
“你到现在还不相信老衲?”
“我借用刚才大师的话,我凭什么相信你?我怎么知道你不是上官云派来试探出毛祖强下落的人。”“好,够小心,够慎重。”
“各路弟兄还为此浴血苦战,我不能不审慎些。”
老林笑了:“你要怎么才相信?老衲还要你发放暗号通知各路弟兄前来齐集呢。”
陈妖精沉看气问:“毛世伯在那里?”“这好办。”老林和尚哈哈笑道,一扬袖,一道自袖里的动气疾迸发如箭刀,凌空急劈而去。“他就在这儿。”
“咚”庙中的两尊菩萨,宝相庄严,其中一尊应声而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