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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局中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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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莲骑师的文殊菩萨神像裂开。

    出现了一个人。

    他跌坐在佛像内。

    清修如竹。

    清秀如竹叶。

    甚至山岚掠过了他之后,再吹拂众人,也感到一阵竹风。

    他端坐那儿,坐得天地与我同根、万物与我一体,直如婴儿恬睡初苏一般,虽有眼耳鼻舌身意,却不能分别六尘的无功无识。

    甚至连因果都可以不昧。

    王庚和陈妖精都“啊”了一声。

    毛祖强真的在这里!

    陈妖精第一个反应就是惊喜。

    然后他的心马上沉了下去:既然毛祖强真的在佛相内也就是说他已受人所制了。

    王庚的反应则是同时并起了惭愧与警惕:警戒,老林和尚究竟是敌是友?

    羞愧自己居然没发现这寺内还有人!

    老林和尚没有说话,他隔空出刀。

    刀风掠过佛灯,带有禅意,一如竹风凉空。

    他先解开毛祖强的绑绳,然后说:“毛兄,老衲这般做法,苦心你可能体会?”

    毛祖强徐徐睁目,徐徐叹道:“你这又何苦呢?启悴啄机,用杀沾剑,该死的死,应生的生,你又何必为了我的事。如此几费周章呢?”

    老林合什道:“毛兄是老衲的方外至交,老衲实不愿眼见你死,所以才会骤施暗算,制住了你。”

    毛祖强平平淡淡的说:“一心不生,万法无咎。我既然动了意,便离不了是非因果,不能做无事人了。连你都暗算我,我是意想不到,但我还是相信你,这样做必是为了我好。可是,这般做,其实对大家都不好。”

    老林道:“老衲不计算你,又焉能制得住你?当日我这个半残成废的白痴,要不是你来冶我,要不是你给了我度牒,化解出家,我那还有命在?谁说制住你没有用?他们里中,有你的弟子,知道上官云算定只要有你一个弟子、朋友出现之处,你便一定不会在别的地方,任由他们冒险,所以也定必赶来这儿。老衲制住了你,摆你进神像里,你不出来,上官云以为自己中了你的计,果然走了,想必是去了租界截击你。如此,你可安然无恙,既不必跟他在租界遭遇战,也无须于明山与他生死斗,大可悄悄潜入租界内,杀掉方树铮,功成身退,胜了这一仗。”

    毛祖强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他用手捂了捂胸,然后道:“这是如意算盘,可是,上官四弟不是个容易受骗的人。”

    老林的肩色相当得意,胡子也很得意,如果他有头发,发色想必也非常得意:“无论怎么说,他还是给老衲骗了。”

    毛祖强忽道:“你有没有闻到一种气味?老林和尚用鼻子一索:“有人死了,当然有臭味。”

    毛祖强道:“刚给杀死的人有的是血腥味,但这气味……”

    老林道:“腐味?”

    毛祖强:“你有没有听到呼息!”

    老林:“一、二、三、四、五、六……六个。陈妖精也听得出来:六个呼息声,有一个还很微弱、极微弱。在寺殿里还活着的人有:毛祖强、陈妖精、王庚、小魔女、还有老林和尚自己!还有一个就是好像是已经死了的李四!难道李四未死!?陈妖精立刻聚精汇神:“的确,在李四的躯体上,还传来一丝细微已极的呼息。他正要说话,可是老林和尚已蹙耸看银眉算到:“七……”

    七?

    难道还有第七个人的呼吸?

    无论如何,以陈妖精的功力,这第七个人的呼息他是听不出来的。

    王庚也听不出来。

    就连老林大师也在仔细辨别后、留心分析后才叫得出那“七”字来!

    是谁?有谁?还有谁竟能藏身在这佛殿内,竟一直不为这干高手所悉?!

    毛祖强这时叹了一口气。无奈得就像长得漂亮的叶子却看到花的盛开。“假如是你已经来了,”他说,“又何不出来?”

    老林和尚突然变了脸色。

    其实,人的脸色是很难说变就变的。甚么“脸色遽变”、“脸无人色”那是非常情形,而且多也是非常人才会发生的现象。

    动容容易,变色难。

    但这回老辣如姜的老林大师真的脸色大变,而且阵青阵白,忽紫忽缸。

    他立即隔空出刀。

    刀法不再潇酒。

    这时已不讲究从容。

    重要的是速度。

    也就是快。

    刀劲在空中发出如急风过竹隙的尖啸,急射的却是毛祖强!

    王庚和陈妖精都齐齐为之大吃一惊,但随后马上明白过来:老林禅师要立刻解除毛祖强双手的禁制。

    可是,既然敌人已经来了,这时候再来解禁,来得及吗?

    来不及。

    像有细线掠过半空。

    那刀劲像脱弩的箭,痉射向毛祖强,由于老林本意不想伤了毛祖强,所以这么锐速的刀劲却仍是柔和的。

    甚至带点柔情。

    这刀一发出去,老林禅师脸如白纸,没有发功的左手反而颤动不已。

    陈妖精见多识广,他一看到这种刀法,就知道眼前这僧人是谁了。

    没想到是他。

    没想到他也来了!

    没想到他竟出家当了和尚,没想到当了和尚的他也来插手管这件事!

    那道刀劲似有细线连看,拂捺毛祖强手上的绑绳:老林对毛祖强用了六根绑绳:要制住毛祖强,只三两道绑绳是困不住他的,所以老林大师一口绑住了他的双手、双脚,只要是毛祖强身上任何能发力的位置,都被老林绑了个结实。那就好像是一连下了六道锁,从脚趾,锁到头皮,包准都不能动一动。

    这种独特的绑人方式,是他在三十年前,纵横上海滩时发明的,专门用来对付那些身手厉害的人。这种绑人法,只有他和他那一家子的人能够掌握。

    所以他很自信。

    也很情急。

    他急需要先解毛祖强被封制的双手,因为大敌来了。

    刀劲似有丝线牵引。

    掠空,但问题是:执线的人并非老林。

    而在别人手里。

    不。

    不是人。

    而是神。

    菩萨!

    摆布指劲的“线头”,竟在菩萨手里!

    菩萨有两尊。

    文殊菩萨的那一尊里面藏了毛祖强。

    这是老林大师把他罩进去的。

    他是这儿的主持,当然知道神像内是中空的。

    可是另一尊菩萨也是。

    地藏菩萨。

    这菩萨会动。

    一动就把刀劲接了过去。

    接在手中。

    玩弄于掌上。

    管老林和尚如何努力把刀劲收放,以致青筋突贲的额上满布了点大的汗珠,但仍然像孙悟空一样翻不出这嶙嶙佛掌的五指山下。

    这时候,也已经可以完全断定来人是谁了。

    他恨声叱道:“上官云?”金身的菩萨展动了金色的笑容:“郭天王,你还逞甚么强?你的骗局,已早给我破了,你布的骗局,一早已落人我的骗局里。老郭,这本来没你的事,好好的青灯古佛你不修,却来应这场劫?”

    菩萨当然不会说话的。

    至少,菩萨塑像是不会说话的。

    要说,也不会说这样子的话。

    这使得王庚和陈妖精惊疑不已:这到底是幻觉,还是妖术?抑或上官云就是菩萨而菩萨就是上官云!

    且不管是妖术还是幻觉,来人却肯定就是:上官云!

    这点已决不容置疑。

    老林禅师看看那尊地藏菩萨相,眼色产生了一种面对天威莫测、无能为力的畏意。他取出一条巾帕。巾帕约六个巴掌大。色红如火。像火烧其上一般的红。

    那像是从一袭火烧看袈裟切取下来的。他却用它来摺汗。

    这时候的老林大师,每一个举措,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既不做任何多余的举止,也注重每一个动作之间的应合,他的惧意不但没有影响他的战志,反而使地更谨慎的营造着斗志。他似准备长斗。既要长斗,使得养精蓄锐。他不再浪费任何精力,那怕只是一眨眼、一耸眉的力气。

    毛祖强已为他所连累。

    那尊“地藏菩萨”在他第八次抹脸时,道:“没想到你出家这么些年,你的武功,没有放下。郭山龙今天要是仍活着,看到今天这番情景,真不知会作何感想。郭天豪,果然不愧是当日鼎鼎大名的‘郭天王’,也不愧为当年‘振新堂’的护堂大将军。郭山龙一直还以为你已死了,幸好他死得早。”

    老林大师睑容相当激动,彷佛他生来五官就只能表达激动。“郭山龙能使老衲和‘斧头帮’大雷斗得两败俱伤,那是他的本领。老衲也确是成了废人好一大段时候,所以才来这寺庙渡此残生。”

    “菩萨”嗤道:“甚么老衲少衲的,你是‘天王’郭天豪,也是振新堂的护堂大将军,有甚么好装蒜的?你尽管出了家、剃了渡、入了庙、升了天、变了鬼、化了神,都还是郭家的郭天豪。你也只能是郭家的好手郭天豪!”

    郭天豪却闭上了眼睛,尽管他脸色还是在遽转突变。“你也少装菩萨了,你再怎么装,还不过是头人魔罢了。”

    那“菩萨”忽然金光四射,威猛庄严得令人不敢正视。

    好一会,上官云才道:“这儿本来没你的事。”

    郭天豪道:“本来这世间已没我的事了。”

    “郭山龙运计使我重创于大雷之手,且霸占了振新堂久矣,我也没有意思复仇。”上官云道:“你老巢郭家,除了一个郭山凤已经投靠了死敌兄弟盟,近年郭家已经被兄弟盟剿灭。你要管事,不如先去管管你的家事。你这主事人怎么撤掉自己家事不管,却来管这闲暇的事!”

    郭天豪道:“你知道我受大雷重击后,为何没真的废了?”

    上官云道:“我只知道大雷与你一战后,头部受了重伤,几成为不折不扣的白痴,。”

    郭天豪道:“他几成了不折不扣的白痴,但终究还没有成为白痴。而我……要不是因为毛兄辛苦了多年为了疗伤,让我治好了本来无望复元的伤!”

    毛祖强忽道:“斧头帮本是我一手创办,本来是意图联合一些有志之士,来对抗那些虎视眈眈的洋人的。我将龙头之位传与大雷,也是看在他身手、心智都远高于常人。没想到,最终他还是被名利所累,与上海滩各大帮会争名夺利。你被大雷重伤,我实在也难辞其咎。”

    上官云冷笑道:“毛二哥,你老是会做些讨好的事。”

    这回只听毛祖强微微一笑,笑意里竟像听到一首好歌一阙好词。

    郭天豪道:“我告诉你,当日,是毛兄救活了我,这回,毛兄有难,我能不尽力而为么?我已死过一次,红尘中,振新堂已不是我人生里的总局;人间里,郭家也不是我生命中的主坛。我的总局在这儿,在这一战,其他的,都是次要的,都是附属的,都只是分局!”

    上官云道:“你一定要死我也可以成全你。”

    郭天豪喟然道:“我只是不明白,不明白我为甚么会陷在你的局里。”

    毛祖强忽道:“你的局设得很好,根本就是一个不可预测的变数。我先陈妖精等上老林寺来,为的是要劝你不要插手这件事,赶快带门人离开,没料,你却把我制住了。连我也没料到你会这样做的。”

    上官云也很实在的说:“他料不到,我更料不到。你们是好朋友,你跟我虽然会过面,但没有深交,我更料不到这一着。”

    这一来,却使郭天豪更苦恼了:“你们既然都没料到,却何以有这种我反入局中的局面?”

    上官云道:“也好,趁你们未死之前,让你们问个明白也好。我也没料到你会出手,我只料定纵然只有一个毛二哥的兄弟门徒友人在这儿,他就一定会往这儿坐镇。他舍不了,天生就不是做大事的人材。刘邦为了逃命,连儿女妻室皆可弃。毛二哥则只适合隐居山林,却偏要出来现世。我抓准了这一点,然后望气,整个明山,今晚、这儿、此地杀气最盛,那必是我们激杀之所,所以我啥也不作,找一个人,扮作是我,在明山之役的幕后调度,自己坐在这佛像之内,把一切事尽收眼里。”

    毛祖强这才明白。

    他受郭天豪所制时,心中也很惊愕,不敢置信:连老林大师也会出卖他!

    但他很快便知道:不是出卖。

    而是为了他的安全。

    可是,当郭天豪把手中的弟子遣走,把他置入神像内之际,他感觉到很不对劲:因为他感觉到这空晃晃的大殿内,除了有神,而且有人。

    甚么人?

    在那里?

    连他竟也没能觉察出人在那里。

    看样子,似连郭天豪也不知道。

    郭天豪似怕给他说服了,又如他本领神通广大,所以连嘴巴也一并封了。

    他无法通知这位好心的莽和尚。

    从中他也明白了一件事:当日为何在“振新堂”的内斗中,郭天豪本来势大人众,但终于还是斗不过郭山龙的理由。

    郭山龙善于化敌为友。

    一旦成敌。他又确能做到杀伐无情。

    要不是郭山龙遇上的是柴少云:一个从小生活在三弟柴宏柱家里,看透了世间的尔虞我诈,早都给他的低姿势所软化。郭天豪显然不然。

    就算他在帮人,也会给他相帮的人很不心甘情愿!

    毛祖强当时还发觉一件事:这儿有两尊菩萨像,而且也是中空的。

    也就是说,郭天豪既可把他置身于这尊菩萨内,自然也可以把他放在另一尊菩萨中。

    但郭天豪毫不犹豫就选了这一尊。

    为甚么不选另一尊?

    除开郭天豪可能知情之外,那座菩萨本身就有一种无形的压力,使郭天豪不敢去碰,为甚么会不敢亵渎?

    除了真有神力之外,那么,这压力是来自人,能够无色无相、不着痕迹、运杀气也不透露的施加压力,使得郭天豪这等高手也在不觉察间作出了选择,当今之世,确没多少人了。

    毛祖强马上省悟来者何人了。

    但他却苦于无法相告。

    之后,郭天豪出去了,他大概去安排些什么。

    可是毛祖强知道他安排什么都没有用了。

    大敌就在眼前!

    那时际,也许那神像内的人正要行动吧?忽然,毛祖强却听到神像内发出极其紊乱且不可思议的运息声,既似三十个人藏在里面一齐遇上极为骇怖的事,又似一头猩猩强行走入一头大象体内的古怪声响。然后,又骤然静止,回到原来的全无声息。

    这当儿,王庚和陈妖精正要进来布局。

    哎,无论他们再怎么布局,都在他人的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