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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三郎高高兴兴抄了课本和习题册,然后就沉浸在了那层层递进的数学体系中,然后尝到了齐良和邓小呆曾经痛不欲生的题海战术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张琛开始深刻反省自己当初“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做法为什么会泄漏,会不会给父亲和家庭带来仇人和损害,自己今后应该怎么样做个优秀的,有存在感的秦国公。至于张寿给他的一本据说葛门秘传贵族守则,他说是不看,其实一直都藏在袖子里,间或瞄一眼。
什么天赋都没有的纨绔子弟们得到了各式各样的代数和几何理论孤本,有的是第二卷,有的是第三卷,通过互相调剂凑成了好几套之后,便决定找印书坊把书刻出来散发出去,为自家祖师爷葛先生扬名。
而这门生意,毫无疑问地被陆三郎兜揽了过去,一口承诺为众人写上印书者的名字。
至于张寿……纨绔子们捏着鼻子承认他是老师是一回事,主动替人扬名又是另一回事。
他和朱莹的婚约到底是不是真的这件事,他们还憋着一口气呢!
当然,虽说留下来必定收获有限,但他们还不想走……身为葛门徒孙总得在老师面前再混一阵子。
因此,在那一对一长谈的一夜里,看过张寿真面目,丝毫没有受骗上当感的六个人,便觉得自己成为了这翠筠间中最最超然的一群人。
尤其是前天晚上第一个来找张寿的张武,那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尤其强烈,以至于他连张琛跟班这样一桩曾经觉得无限美好的职业都舍弃了。当齐良被张寿送走去考府试时,他恨不得取而代之,因此哪怕张寿给他的一些商业计划书最初看不懂,他还是削尖脑袋去学。
而张寿反而是清闲了下来。
这三年,他既然不能离开这座村子,琢磨农桑,改善伙食,教教孩子的同时,也就趁着没事儿的时候,笔录了一些自己还记得内容的书下来。因为从前他一点都不敢担保,这种记忆突出的穿越福利待遇能够维持多久。
如今,如同派发新手礼包似的一堆书发下去,他很不负责任地撂下话说,暂时不讲大课,所有人先看书,不懂再问。至于他自己,朱莹既然向赵国公府要来了两匹马,他也就蹭了一匹马练练马术。那是颇为温顺的坐骑,不过数日,他骑马缓行已经是完全没问题了。
平静的日子便这样一天一天流逝,天气一天天转凉,村中的房舍整修眼看快要完工,而原本只是雅致,防寒保暖功能却差强人意的翠筠间中大片竹屋,也在纨绔子弟雇了村人来帮忙后焕然一新,外头看着还是竹子,内中嘛……反正已经充分反映了各家的财力差别状况。
最豪奢的清风徐来堂自然是空着,只有讲课的时候开启,平日张寿也就是白天去给人答疑解惑,晚间照例回张家大宅。
这一天是八月十四,若是从前,张寿对明天的那个日子不会有什么感觉,可这一次坐在清风徐来堂中,没了自己最熟悉的齐良,他却在空闲中不知不觉就思量了起来。
“同年同月同日生……也就是说八月十五我们同一天过生日?话说赵国公府那位太夫人心就这么大,孙女过生日也不来接她?而且,那个朱宇送去顺天府衙有半个月了吧?怎么就没听说过有什么动静呢?”
“阿寿!”随着这个轻快的声音,张寿不由得抬头,就只见一个人影兴高采烈地打起竹帘进来。在这种乡下已经凉意渐深的天气里,她一身明亮到极点的橘红色衣裙,衬得肤白如雪,仿佛是把太阳和暖意一同带进了这四处陈设包括墙壁都带着几分苍翠和凉意的屋子里。
“哟,咱们融水村的贵客来了!”张寿笑着迸出了一句俏皮话,但那也是事实。
自打葛雍离开那一天之后,朱莹就很少再来翠筠间,整天在村里转悠的时间占了大多数。她曾经监督孩童们背诗和九九歌,优胜者奖文具和衣裳;也曾经在最初那一百两银子慨然借出去之后,第二期又借出去五百两银子;更曾经参观过蚕房和织机房,丝毫不嫌腌臜……
总之,朱大小姐如今成了融水村最受欢迎的贵客。
朱莹轻哼一声,没理会张寿的调侃,一进来四下一看便笑道:“那些家伙在这清风徐来堂竟然砸了这么多钱,讨好葛爷爷倒是不遗余力!”
“呵呵,反正整修的那几天,我都在水波不兴馆,他们高兴就好!”张寿一边说一边心想,反正自己是绝对不会把葛雍当初在这短居做隐士完全是一场悲剧说出去的。
朱莹也就随便感慨一句,对园林屋舍很有感觉的她自然瞧不上一群纨绔子弟的眼光,事实上哪怕是翠筠间,她也只是对门前的熊猫影壁更感兴趣,内中这些竹屋她也不过因为张寿的缘故爱屋及乌,如今某些事情拆穿,她每每想到这片竹屋的由来就只觉得好笑。
笑过之后,她就直截了当地说:“阿寿,明天是我们的生辰,祖母让人送了长寿面来!有我的,也有你的,还有寿桃呢,一人十六个,拇指这般大小,晶莹剔透,挺可爱的!”
张寿虽说隐隐猜到,但还是有些吃惊:“这么重要的日子,太夫人真的不接你回去?”
“十六岁而已,又不是什么大日子,之前还差一个多月的时候,我还不是说自己十六!”
话说得理直气壮,若无其事,朱莹的眼神中还是流露出了一丝焦躁:“朱宇都送回去那么多天了,居然京城顺天府衙那边就没什么消息,四处一潭死水。我一问到爹,祖母那边只有两个字,胶着;问到大哥,也只有两个字,失踪……急死人了!”
看上去再开朗的朱莹,心中到底也不是能够什么都放下,张寿沉默了片刻,最终轻声说道:“有些时候,没消息,未必不是最好的消息。我当初曾经听到你在马车里对那朱公权说,你爹未必不是诈败,你哥哥未必就不能立功回来,那么,多想点好的,明天放个莲花灯许愿!”
“你还信这个!”朱莹终于再次噗嗤笑出了声,“我九岁就不信什么放灯许愿了,因为有人使坏踩了我还没下水的莲花灯,然后讽刺说我接下来一年要走霉运,然后我一时气不过,直接丢石头把她的莲花灯给砸了。我走霉运,那她也陪我一起好了!”
张寿忍不住擦汗:“谁这么想不开,要和你过不去?”
“还能有谁?永平公主啊!她也和我同一天生日,自以为是公主就老想欺负我,结果太后和皇上常常帮我,她就只能耍阴招!其他公主我和她们都挺好,就是她最讨厌,成日里弱不胜风的娇怯模样,我的坏话很多都是她传出去的!”
张寿对于内廷的事虽说有些好奇,可此时却也知道不宜继续打探下去。于是,他只能重重咳嗽一声,强行岔开话题道:“你不信就不放吧,娘最喜欢这个,年年生辰放灯,天天念叨希望我长命百岁,反正我其实也没什么兴趣……”
“纯当玩儿也挺好的。”朱莹眼珠子一转,笑吟吟地说,“往年都是和永平公主这种讨厌的人一起放,今年和你一起放,这怎么能相提并论?不过宫里那些再漂亮的莲花灯我也放过,没意思,我觉得,我们干脆自己用竹筒来做灯吧,这样更有趣!”
张寿本来还在琢磨莲花灯该怎么做,此时听朱莹主动降低难度,他立时满口答应。然而,等他送了高高兴兴的朱莹走出清风徐来堂时,却只见朱宏正在门口来来回回踱步,显然已经等了好一会儿。见着他也一块出来,人迟疑了一会方才迎上前。
“大小姐,寿公子。”肃然拱手行礼过后,他就沉声说道,“天津卫巡海司所属,临海大营发生营啸,军官十二人被杀,虽说镇海大营出动压了下去,但大概有上百人逃出了军营。据说有乱军直奔京城,近郊都可能不安全,大小姐和寿公子最好立刻动身到京城暂避。”
张寿和朱莹几乎同时想到了一个问题。
这下可好,天上掉乱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