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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连生所料, 纵然萧樗已经和萧虞闹翻了,萧虞前来拜访, 他还是把人请到了书房而不是客厅。
因着他拉萧虞进书房的时候实在是太殷切了, 萧虞心中不免疑惑,神色里也带出些狐疑来。
萧樗见此,轻轻咳了一声, 掩饰般地嘲讽了一句:“原来你还舍得高抬贵足,登我这瑞王府的门啊,这可真是令我这寒舍蓬荜生辉!”
萧虞:“……别闹, 你这瑞王府琼楼金阁,假山堆玉,藤蔓横翠的, 还寒舍,你当茅草屋不要名誉的吗?”
萧樗哼笑道:“自是比不上你燕王府的亭台楼阁,曲径通幽。”
萧虞一点都不谦虚:“你知道就好!”
萧樗嗤笑:“人都说, 谦虚乃是美德, 我看你就是五行缺德。”
萧虞一脸惊诧:“孤的德行兼备可是至尊都亲口认证的,堂兄还不到二十岁, 就已经开始健忘了吗?”
正在二人你一言我一语, 逗得正欢的时候, 连生端着一大碗汤药进来了。
萧樗面色一变,板着脸斥道:“没规矩, 进来都求不晓得通报吗?”
萧虞连忙打圆场:“哥哥消消气, 连生也跟着你好几年了, 不是没轻重的人。”
她一眼瞥见那晚汤药,歉意道:“却是阿虞来的不是时候,打扰哥哥用药了。哥哥还是快趁热喝了吧,凉了影响药效。”
萧樗使劲瞪她,再瞪她。
萧虞茫然地眨了眨眼,不明所以地看向连生:“这是怎么了?”
连生低头掩唇轻咳一声,答道:“没什么,世子只是想请燕王世子喂他喝而已。麻烦世子了。”
因着萧樗时时刻刻都想在萧虞面前建立高大威猛、沉稳可靠的兄长形象,所以他怕喝药这一点儿,是从来不让萧虞知晓的。
见连生这么阴险,不但用阿虞逼他喝药,还要让阿虞一口一口喂他,让他长久地吃苦,萧樗暗暗磨牙,却也暂时拿他没有办法。
他暗道一声:你等着!
那边萧虞恍然大悟,失笑道:“我当什么事儿呢!正好,我今日登门拜访,乃是有事相求于兄长,便让阿虞伺候兄长一回,兄长也开开恩,应了我的请求吧!”
听见她说有事相求,萧樗精神一振,忙问道:“什么事?”
也不知为何,萧虞轻易便察觉到了他心绪的微妙变化,虽不明所以,却将这不同暗暗记在了心里,从连生手里接过药碗,笑道:“哥哥还是先喝药吧。”
萧樗神色一滞,笑得有些勉强:“哦,好……好。”
这一大碗汤药,就是字面上的一大碗,海碗的那种大碗。萧虞端着碗,拿着银勺喂了许久,也才喂下去一小半儿。
而这个时候,萧樗已是被这汤药苦得舌头都木了。
连生终于良心发现了,劝道:“世子,再这样下去,药都要凉了。”
“孤自己喝,”萧樗连忙道,“孤自己喝。”夺过药丸,仰头一气猛惯,“咕噜咕噜”,一会儿就完了。
连生故意问:“世子,要蜜饯吗?”
内心:蜜饯什么的,这种影响药效的东西,还是不要的好。
萧樗瞪了他一眼,豪气云干地说:“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了,喝个药而已,要什么蜜饯?”
内心:唔~我的蜜饯,我的心肝儿。阿虞呀,你来的可真不是时候;连生,我恨你!
别看萧虞若无其事地与萧樗谈笑斗嘴,其实她当真是心急如焚。
若是以往,二人未曾分道扬镳之时,她自然不会也不必如此拐弯抹角,可今时不同往日,她也不知道萧樗究竟肯不肯与她同领了这份功劳,自然难免忐忑踌躇。
因此,直到萧樗喝完了药,表面矜持,内心得瑟地问:“说吧,找我到底什么事儿?”她才开口说明了来意。
萧樗听罢,先是气恼,再是无奈,最后都归结到了无力上。
——除了无力,他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还能有怎样的情绪。是他亲手将阿虞推远,推出了彼此的圈子,让他一心想要保护的妹妹,遇见了这样的大事,都不敢与他直言了。
他一直以来,最大的愿望除了国泰民安,瑞国升平,便是妹妹阿虞能依赖于他、求助于他,不要让他觉得自己这个兄长很没用。
可是,今日阿虞真的来求他了,他的高兴却也没有持续多久。
——将她推远,求得今日,当真值得吗?
萧樗闭目,掩去了所有的情绪:“来人,备水,更衣,孤要入宫。”
萧虞立时露出喜色:“多谢阿樗哥哥。”
萧樗脚步一顿,微微点了点,继而便若无其事地走出了书房,沐浴更衣去了。
待他离去,萧虞便缓缓收敛了笑意,目光闪烁,意味不明地看着被留下来招待她的连生。
还别说,就连生这身形,与徐炽绘出的影图中的那个蒙面人真的很像。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直白了,连生有点儿不自在地动了动,笑着问道:“不知燕王世子有何吩咐?”
“没有,”萧虞笑了笑,玩笑道,“孤只是可惜呀!”
连生配合地问:“可惜什么?”
萧虞感叹道:“可惜了你这样人才,竟让堂兄捷足先登了!”
这是变相的夸奖,连生自然高兴,连连谦虚道:“世子谬赞了,下官不过微末之才,比不上燕王府中的先生们。”
“诶,不要那么谦虚嘛!”萧虞嗔怪道,“我可是常听堂兄夸你,不但文武全才,还擅长处理各种琐事,实在是不可多得呀!”
这话要是别人说的,连生自然就当成是客气话了,可说这话的是与自己世子一直要好的燕王世子,就由不得连生不信了。
——想不到,世子这么看好我。
连生抓了抓后脑勺,觉得耳朵有点儿发热。
“对了,怎么不见何言?”萧虞突然问道。
连生想也不想地回答:“何长史病了好几天了,阿言回去侍疾去了。”
萧虞眸光一转:“那这几天堂兄身边岂不是就辛苦你一个了?”
“这也没法子,”连生无奈道,“这几日世子也病了,旁的人劝不了……”
说到这里,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讪讪地止住了话头,干笑道:“不辛苦,不辛苦,哈哈!”
——世子怕喝药什么的,千万不能是从我这里泄露出去的!
萧虞杏眼微眯:劝不了,劝不了什么?劝不了他与孤作对,还是别的什么?这个连生言辞闪烁,实在可疑。
因着萧虞心头生疑,接下来的的话题便总是若有若无地围绕着“问不了”这三个字;
而连生因着险些泄露了主子苦心在妹妹面前遮掩的糗事,心里正自发虚,又见萧虞抓着不放,越发觉得燕王世子是不是猜到了,言语间难免遮遮掩掩、支支吾吾。
于是,萧虞心下更疑,连看萧樗的眼神都不大对了。
萧樗刚换了常服,玄色绣青麒麟的,因着情急,便没有束冠,只将一头乌发扎成了马尾。这会儿见妹妹一边走路,还一边时不时瞄自己一眼,且眼神十分怪异。
他便怀疑是不是衣服穿得有哪点儿不妥当,或者是头发没有扎紧,散出来了?
见他又是低头看衣服,又是伸手摸头发的,萧虞猛然清醒,才发觉自己的目光太过露骨了。她一边暗暗唾弃自己在萧樗面前总是竖不起太多戒心,容易暴露真实情绪,一边收敛了神色,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便专心御马了。
于是,萧樗心里就更毛了,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策马离她近了些,在她胳膊上碰了一下,低声问道:“喂,我到底哪儿不妥呀?”
萧虞却只是笑,就是不说。
萧樗急了:“这马上就要面圣了,你也不想我御前失仪吧?”
其实,哪有什么不妥呢?萧虞是自家人知自家事,但这事却是不能说出来的。她心思一转,便哈哈大笑,指着萧樗道:“逗你呢!”
而跟在一旁的连生就更觉得是自家世子的小秘密被燕王世子给发现了。他觉得:燕王世子可真是个好妹妹呀,还懂得照顾哥哥的面子!只是,这件事,他究竟要不要告诉世子呢?
于是,到了最后,纠结的就只剩下了连生一个。
萧虞自燕王府出发之前,已经命人代她往宫里递了请见的牌子,那时候萧澄还在批奏折,见她这么晚了还求见,便知晓她定时有急事,当即就准了。
而这个时候,两人也堪堪赶到了宫门口。
一路随着郑麟入了披香殿,萧澄面前未批阅的折子还有一大堆。听见小太监通传燕王世子和瑞王世子到了,他才从一堆奏折里抬起头来,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阿樗也来了?让他们进来吧。”
两人这才随着郑麟入内,整了整衣襟,参拜道:“臣萧虞(萧樗)参见至尊。”
“行了,起来吧,别多礼了。”萧澄挥手示意小太监上茶。
“多谢至尊。”两人虽谢了恩,却并不起身。
这下,萧澄可是真的奇怪了:“究竟是怎么了,你们起来说话。”
他仔细一看,才发现萧虞还穿着便服呢!而萧樗虽是换了常服,头发却只是随意竖起,根本没戴冠。
看来,这次的事的确是非比寻常。
萧澄也不由神色凝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