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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路结伴出了午门, 徐澈一路上犹犹豫豫的欲言又止,看得萧樗直翻白眼。
他那点儿浅显的心思,在萧樗面前根本就无所遁形, 不就是方才看自己不与他计较, 觉得羞愧,想要道歉却又说不出口嘛!
“孤兵部还有事, 就先告辞了。”萧樗拱了拱手,转身就走。
——瑞王世子看徐澈一直不顺眼, 怎么可能顾虑他的心情?既然说不出来,那你就憋着吧!
“诶, 瑞王世子留步!”见他这就要走,徐澈一惊之下,却是骤然下定了决心。
这圣人不都说了嘛,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他一向自恃君子, 自该以直报怨!
萧樗停下了脚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太傅还有事?”
这轻慢而无所谓的态度,让徐澈心头一堵。
但是,他忍了。
徐澈暗暗吸了一口气, 躬身一礼,诚恳地说:“是才是下官无状, 以小人之心, 度君子之腹。承蒙世子不与下官计较, 反而耐心解惑, 令下官惭愧不已。下官在此,特意向世子赔罪,还望世子原谅则个。”
萧樗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将他从脚到头撩了一遍,笑着问道:“若是,孤不肯原谅你呢?”
徐澈噎住了。
——不该是这个套路啊!
这个时候,不该是瑞王世子还礼,两人互相谦让一番,再互相夸赞一番,便顺理成章地冰释前嫌,结为知己吗?虽然,他不是很想和瑞王世子做什么知己。
萧樗嗤笑了一声:“行了,孤原谅你了。”说完,右手一挥,意思是:你可以走了。
徐澈气结,拂袖而去。
气走了徐澈之后,萧樗冷笑了一声,转身也要离去,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宫门外不远处徘徊。萧樗眸光一转,负手迎了上去。
“哟,这不是成国公吗?你怎么在这里?”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成国公萧楠。
其实,萧楠自朝会取消,自太和殿出来以后,就一直在午门外打转。她也听说了萧虞遇刺之事,得知如今萧虞住在玉泉宫里,就想去看看她有没有再受伤。
可是,她也知道,南山之事自己的嫌疑极大。而且这才从南山回来多久,燕王世子便再次遇刺了,众人一定会联系她在南山遇虎之事的。
对于萧楠来说,这两件事简直就是无妄之灾!
只是,别人可不会这么认为。哪怕是一向英明的阿虞姑母,恐怕也会在心里对她有疙瘩。
所以,他想进宫去看看萧虞,却又怕萧虞不想见她,就一直犹豫踌躇,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去。
就在这时,萧樗一身绣麒麟的青衫,负手信步而来。
虽然他看起来不大友好,但萧楠看见他,还是像看见了救星一样,满脸欣喜地迎了上去,一叠声地问道:“叔父,阿虞姑母如何了?听说她昨日又遇刺了?有没有受伤?”
看她这副焦急的模样不似作假,萧樗的脸色才好看了点儿,反问道:“你一下子问这么多,我到底该回答哪个?”
萧楠脸上一红,很是不好意思,想了想,说道:“那叔父就告诉我,姑母到底有没有受伤?”
“受伤?没有。”萧樗肯定地说。
萧楠刚送了一口气,便听萧樗又道:“只是中了毒。”
萧楠:“……”
——叔父,咱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
她刚放下不到一半的心骤然又提了起来,焦急道:“怎么会中毒呢?什么毒?太医院可是能解?”
萧樗看了她一眼,眸光一闪,神色一黯,叹道:“毒是解了,只是以后身体怕是不好了。”
“什么?”萧楠大惊失色,脸色一阵变换,最终都定格在了坚定上,拱手对萧樗道,“叔父放心,阿楠一定会尽权利帮忙查出幕后主使。”
而后,她不等萧樗再说什么,转身走到自己拴马的地方,命随从解了缰绳,纵马而去。
萧樗目送她离去,凤眸微眯,暗暗冷笑:看来,成国公果然知道些什么!这两次的事情纵然不是她做的,与她也脱不了干系。
他想了想,转身回了瑞王府,召来了入京前瑞王殿下特意送给他的两个暗卫,吩咐道:“你们两个小心点儿,到成国公府去探一探,成国公与燕王世子遇刺一事,究竟有何关联?”
“是。”两个暗卫应了,相互对视一眼,迅速从萧樗面前消失了。
自入京以来,这是萧樗第一次动用暗卫。顾忌这里是京城,至尊势力庞大是一方面,还有就是,从他内心里说,根本就对争夺帝位一事不怎能上心。
阿虞是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从来就只有他们两个合起伙来欺负别人,或者是他纵着阿虞欺负他自己的。谁人若是敢伤他的阿虞,他一定会让其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再说萧楠一路回到成国公府,管家娘子见她这么快就去而复返,很是诧异:“家主怎能又回来了?”
原来,她今日上朝之前,便与管家娘子说好了,今日下朝之后,会再入宗人府,继续配合宁王世子调查燕王世子南山遇虎之事,并再三嘱托管家娘子,一定要看好自己的母亲,别让她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可是,这中午才过,萧楠就回来了,管家娘子怎么能不诧异?
萧楠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何姨,母亲那里,可有什么不对?”
管家娘子道:“自家主去参加朝会以后,老夫人就进了佛堂,一直念佛念到现在,倒是没有别的事情。”
“念佛?呵!”萧楠冷笑了一声,道,“我去见见母亲,都这个时候了,不用午膳怎么行?何姨叫人备着,说不得,等会儿母亲就要用了。”
“是。”管家娘子担忧地看了萧楠一眼,可还是遵照她的吩咐,去准备午膳了。
萧楠挥退了随从,独自一人进了母亲的院子。
院子还是那个院子,佛香袅袅,人只要一置身其中,便会感到心神宁静。
只是,佛真的能救世吗?佛只会救世吗?念佛之人便真的个个都心怀善念吗?
在十五岁以前,她一直过得浑浑噩噩,还自以为潇洒快活。
实际上,她不过就是一个傻子,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还一无所知,整日里就知道傻乐。
十五岁之后,她遇见了燕王世子,从她那里学会了许多东西,才真正开始睁眼观事,真正看清自己正处在一个怎样的环境里!
她开始懂得自己思考,开始敢于怀疑从前总认为理所当然的一切,开始考量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开始思索要怎样行事、怎样选择,才会对传承拜年的成国公府最好。
嘚、嘚、嘚、嘚……
木鱼声不紧不慢,极有节奏的在她耳边响起。萧楠抬起右手,毫不犹豫的推开了佛堂的门,抬步走近了烛光昏暗,檀香缭绕的佛堂。
佛堂正中的莲台上,端坐着金身塑就的佛陀,宝相庄严,慈眉善目,却又冷眼观世,不恤苍生。
就像此刻正跪在佛前虔诚摩拜的女子,人人都以为她是为了自己的女儿才放弃了出仕的机会。可实际上呢,在她眼中,女儿又算得了什么呢?终究抵不过她心里的怨愤与疯狂。
“母亲。”萧楠淡淡一笑,面无表情嘚开口唤她。
木鱼的敲击声顿了一顿,女子淡淡嘚问:“你怎么回来了?”
萧楠笑了:“看来,母亲是早就知道孩儿的打算了。只是,为何这一次,母亲不称病阻拦了呢?”
女子叹了一声,似乎十分无奈:“儿大不由娘,为娘能阻止的了你一次,还能阻止的了你千次吗?”
“母亲对孩儿,当真是用心良苦。”这个时候,萧楠竟奇异嘚觉得,她心里的悲苦就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全是好笑。
女子道:“为娘对你的心思,整个帝都还有谁人不知呢?也只有你这傻孩子,宁愿信别人,也不愿信自己的母亲,总觉得母亲会害你。”
萧楠嗤笑一声,觉得再在这个话题上争执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她突然道:“说起来,都这么多年了,孩儿却从来都不知道母亲的尊讳呢。”
木鱼的敲击声又顿了顿,女子道:“自古以来,世人就讲究为尊者讳,你就算知道了,又有什么用?难不成,你还想对为娘直呼其名不成?”
“母亲误会了。”萧楠道,“孩儿只是无意间听人说起过母亲尊讳,又怕弄错了,这才特意请母亲指教。”
木鱼声“嘚嘚”直响,女子这一次没有说话。
而萧楠也不需要她的回答,自顾自地说:“母亲可是姓沙,讳菱?”
过了片刻,女子淡淡道:“不错,是管家娘子告诉你的吧?”
萧楠道:“这不重要。沙这个姓氏可真是少见,孩儿长了这么大,母亲还是孩儿见过的第二个姓沙的呢!”
木鱼声终于停了,沙菱起身,转过了身来,妩媚的面容上,一双秀眉微微颦蹙,真真是我见犹怜。
“你到底想说什么?”沙菱问。
“母亲何必着急?”萧楠笑道,“孩儿只是突然想起来,夙叔的夫人也姓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