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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御见得此番动静,便抬首望去,便见那宝莲放出之后,此间原本已然被逐渐填补的叠合空隙,又一次被撑了起来。
宝莲之上此时生出无数丝缕不绝的光丝,若滴水般垂落而下,玄光湛溢,仙音洋洋。在此灵芒照耀之下,恒定再固,使得此间不至偏移,而因为那五名映照之我出现所推动起来变化,似乎又都顿止了下来。
可是他并不因此突变情势而动摇,身上气意依旧昂扬。
这株宝莲本是为替代元空而生,只是此前受形势所迫,为能顺利侵灭他们,不得不放弃替代之用,只为窃夺元空一时之权柄。
及至现在,其又放弃这一时权柄,只为能够在此撑起恒定,定压变化,纵然暂时阻止了元空之空的蜕变,将此间重新固守在了恒常之中,可如此一来,其人也就没有退路了。
他眸中神光闪动,看来这位是准备在这里与他决一死战了,不过,这也正合他意!
元一道人这边以道莲定压住了变化,却还没有终止举动,其身上又是同时生出五道虚影,恰是原来先天五太的气意所凝,分别朝着他所化显出来的五个映照之我而去,并在顷刻间与后者之气意撞在了一起。
这是因为宝莲纵是镇压此方所在,可映照之我只要还在,变化仍是存在,故需以先天五太之气意分别针对,才能配合恒常之道强迫其往内收敛,直至彻底失绝变化。
张御可以看出,到了这里,元一道人除了至上之气能够用来维护自身之外,当也是用尽了全部的手段了。
这个选择其实也在他预料之中,随着他与众道一步步的逼迫,这位也是一步步的退缩,只是将之前的积累不断释放出来用以挽回局面。
不过只要那恒常道法还在,只要能够赢下此战,那一切都可赢了回来。
但是终究是有地方不同的。
为了避免他们的不断进逼,也是由此形成了眼下之局面,随着他们二人的逐渐沉陷,诸道被他们两个人都给排挤了出去,可说这方元空之空中只剩下了恒常与变化这两个道法。
哪怕这是元空之空,这里亦是在大道之下,纯粹了恒常,又何尝不是纯粹了变化?
而这里只有他们二人,也只有他们存在,所以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斗战结果,也将决定终道为谁所得。
那么当这条件具备,足够他对元一道人发起道争了!
这看去多此一举,似是无论道争存在与否,赢家输家似乎都不会为此而改变,可道争的存在,这却能由此得到窥及上道的机会,并且一旦被动进入道争,也是将对方纳入了自身的节奏中,方便他使动最后一个后手。
至于元一道人是否会接受,正如此前元一天宫对诸道发起问对之请,这是对道之剖问,对道之审视,若是连此都不敢接,或是回绝,那么哪怕只是稍微的迟疑,都有可能造成对道法的动摇。
你连自己都不敢信自己的道法,你又凭何能胜过对手?更别说眼下接与不接看起来也似没有区别。
张御一意转过,便将道争之念传递过去,随后凝视着元一道人,等其做出决断。
不出他之所料,元一道人没有丝毫迟疑,立时接下了道争只请。
因为其人存信自身之道,并不认为自身会输。便不言场上种种,自他们斗战之后,天数的变化并没有停下,如今已经快要到达上限了,若是不快些结束,就算恒常之道赢了,也无可能攀去终道,在这等情况之下,又如何可能拒绝?
既然这位已然答应下来,那么就以最后一战论定胜负!
五大映照之我乃是以高渺之能牵引而成,可以说每一人出现,都是代表了他自身去到此境后目前所能呈现出来的最高境界。
可尽管被封堵了五个映照之我,却还有一个道箓存在于那里,并未纳入任何映照,他的变化也未曾结束。
而他将这最后一个映照之身,留给了的玄法之身。
玄法乃在于众法,非是他人一人之法,这里既有他自己,亦有他人,所以这并不是靠他一个人能够完成的。
他心下一唤,两道只有他自己能够看到的撑天拄地,不见始终的光幕分立两边,一半浑沉难明,一半明光遥照。
同一时刻,训天之章亦是随之浮现而出,在此之上,先是大道六印显现出来,而后再是往下,则是一枚枚由他乃至众修立造的道印浮现而出,仿佛在一瞬间,无数星辰被逐次点亮,并由微至广亮了起来,形成了一道浩浩荡荡的璀璨银河!
这里寄托了他攀道一路以来的意志信念,亦是寄托了天夏众玄修的上进之愿。不过只是如此,仍是失之于狭隘,玄法只是攀道之阶,而上道之路又何止一道?他之心念,唯愿天下众生皆是有道可寻,有道可攀!
随他此意传递出去,这一股意愿不再是局限于训天道章之中,亦是去到了玄浑天中,这一时刻,天夏一方上至大能上修,下至凡尘生民,都是看到了一只跨越诸天,横亘于过往未见的玄浑蝉悬于穹顶之上!
与此同时,他们也是感受到了一股磅礴浩大意念传递而来,这一股意念满是昂扬奋发,无限进取之念,仿佛向众生昭示了天夏立成以来,维新维变,上下同欲之念。
这是天夏道念,是天夏一路行来之寄托,而无论上境修士,亦或是天夏子民,皆存此心,皆存此志,纵有小瑕异思,亦难撼大势之洪流!
尹洛上洲所在,幽谷庐舍之内,桃定符感受着那意念之中所传之道,所宣之志,胸中有一股意气激荡翻腾,几要溢出,他操起长剑,昂然走出庐舍,看着浩瀚星宇上那只星蝉,扬声颂道,“大道玄浑乾坤载……”
这一声传出,传遍群山,震荡洲陆,继而又随着奔腾江河远传而去,去向了天夏每一处角落。
少顷,空荡原野之上中竟是有回声震荡而起,似有亿万人同声高呼,“……天城百万裂云来!”
东庭府洲,小丘竹楼之中,陶生目中有感慨激叹之光显现,他霍然起身,提笔而起,落笔成字,口中伴吟道:“赫赫神光耀汉霄……”
一笔书下,外间浩荡回声继来:“……煌煌夏彩筑华台!”
并云上洲,英颛立在悬空高台之上,倾听着地陆之上传来阵阵响声,他面上平静,然而身外罩衣却是一时飞扬起来,他抬头看向那星蝉,亦是启声念道:“骄阳欲赤蒸青海……”而底下山川河岳亦仿佛是在一同发声:“……晨起东方晓太白!”
整个天夏域内,一十三洲,四大府洲,二十八部宿,更远乃至三十六外世,凡有天夏生民所在,举凡认同天夏之念,皆是涌出颂声,若沸若扬。
安州天机工坊之内,安知之听着山呼海啸的声音远远传来,激动不已,亦是高声大喊道:“今承人道运苍黄……”
而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几乎淹没在那反复回荡的如浪如潮的声响之中,不止他,整个天夏生灵仿佛都在发出呼喊。
起初这些声息各是不一,散落凌乱,然而随着反复念诵,这声音越来越是齐整,最后汇聚成一道响彻诸宇诸天的诵声,并反复回响不绝:
“今承人道运苍黄,万世颂传称盛哉!”
自诸道纷争以来,下层生灵从来只是棋子,任凭上道摆布,下层之生灵,从来无力撼动上层之道,亦无以挣抗,然而命之有存,从无高下,今日之呐喊,正是以下动上,补道之全!
而今所有的意气,所有信念,所有的付托,皆是聚于一道之内!
张御忽有所感,回望过去,背后的玄浑道章之中,有一名似立于诸道之上的身影走了出来,其气难述,其形难观,可谓之“玄浑之我”。
此玄浑之我的出现,补全了最后一块缺失,随其与道箓自然相合,六大映照之我一齐立现在了此间,变化由此再生!
而这一刻,原本映照五位映身的先天五太一个个身行崩裂,化光逸去,那撑住一切的宝莲及诸般灵光亦纷纷溃散倒塌。
张御凝视着元一道人,向其所在踏出一步,“至高之我”立时化光进入了他身躯之内,而随他继续前行,“易神之我”亦是投没入内,再接下来乃是“灵性之我”、“混沌之我”,“御中之我”,最后那“玄浑之我”一摆大袖,化一道飘渺玄机与他相融一处。
他身躯微微前倾,来到前方的至高化身所在,刹那间将之融汇进来,而后伸手出去,一把拿住了那一柄指向元一道人的剑器。
似是诸般变化皆入一道之中,剑身铮然一震,伴势冲杀之际,心中也是涌现未有一种悍然贯通之感,万物万存似都能在这一剑之下被斩开,随着这一剑向前递去,终是刺在了元一道人眉心之上,那里骤然迸发出一团无比坚凝的光芒,似是在凝聚恒常,作那最后之抵抗。
张御目视其气意,澹声道:“道争已决,汝当去之!”
元一道人原本还在挣扎,经他这一言,倏然一顿,一团闪耀明光从他眉心处裂开,再一层层传递出去,满布身躯的道理碎痕,缓缓向外扩散。
张御见此,似有不耐,又起剑光一斩,轰然震动之下,那顽强留下恒常气意终是化作无数气光向外迸发,他再是把袖一荡,诸般常定,无量恒数,尽落空无之中,唯有那一剑鸣萦绕回荡,久久不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