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哨站中气氛压抑。
火把上的火油滴落在地上,吴天大步走过,一脚踩灭了这滴火油。
“都事,都搜过了,后院没人。”
吴天禀报一声之后,忍不住又气愤地骂了一句。
“娘的,这群鸟厮……”
乔琚却很平静,负着手,扫视着这个哨站。
有十八个兵士抱着头蹲在地上,全都是洪德义的麾下,这已经是确认过的了。
乔琚没有马上审他们,而是先观察。
如此,心底有了自己的判断,才不会被别人的口供把思路带岔。
“说吧,怎么回事?”乔琚终于开口,指了指一名兵士,“你先说。”
“是,此处提领是位蒙古贵人的养子,名叫‘脱脱’,很热情,邀百夫长一起喝酒。喝到后来,他们一起去解手。解了手回来,百夫长就让我们在这里喝酒,说他带哨兵们出去搜捕逃犯……就是这么一回事。”
乔琚一听就明白了,是那个脱脱挟制了洪德义。
他目光一扫,又指了一人,道:“你说,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百夫长和脱脱聊得很投机,以兄弟相称,走的时候勾肩搭背的。”
乔琚拿起一根筷子,手搭在吴天肩上,筷子顶到了吴天的后背。换作是匕首,一捅,就能进心脏。
“是这样吗?”
“是。”
“他们走了多久了?”
“半个多时辰了。”
乔琚叹息一声,又问道:“你们这里剩十八个人,洪百夫长身边还有六个亲卫?”
“好像是,都事记得真清楚。”
“逃犯几个人?”
“一共有十几人吧,我们实在没注意。”
乔琚想了想,吩咐吴天出去继续搜查。
他自己则坐下来,拿出纸笔,道:“都仔细想想,那些人有什么特点。”
“那个脱脱很年轻,很俊俏,头发这样散着,他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我从未见过那样……的人。”
那兵士挥手比划了一下,像不知怎么形容。
“洒脱?”乔琚用了一个词。
“对,对,都事说的对。”
乔琚拿笔记着,在脑子里渐渐勾勒出一个人的形象,喃喃自语道:“脱脱……”
这般仔细盘问了许多,外面忽然响起一阵喧哗。
乔琚搁下笔,往外走去。
此时天色将明,远处的天空绽出一层薄曦。他策马赶到声音传来的附近,听到前面有人在呼喊。
“别让他跑了!快追!”
“追……”
马蹄声急促,似乎是附近的兵士搜到了宋人,正在追赶。
“都事,找到了六具尸体!”
乔琚连忙进入树林,只见洪德义的六个亲卫就躺在树下。
手一摸,尸体已经凉了。
乔琚遂向吴天问道:“你把兵士派过去堵刚才逃走的人了?”
吴天应道:“是。”
乔琚闭上眼,摇了摇头,道:“那他们已经完全逃出我们的包围。”
天光亮得很快,远处又有叫喊声传来。
“捉到一个啦!”
“继续追!”
“好像是空马?前面好像是空马……”
不一会儿,兵士绑着一个汉子到了乔琚面前。
“你是什么人?”
那汉子张开嘴,却只有“哇哇”的叫声。
乔琚一把捏住他的脸,仔细看他的嘴巴。
“舌头被割了,新伤,止了血,逃犯中有很厉害的大夫……你识字吗?”
这哑汉摇头不止。
乔琚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一条麻绳,一条破布。
“他们蒙了你的眼,给了你一块石头,你磨了半个时辰麻断绳索挣脱出来,一看六具尸体围着你,你吓坏了,又看到有马匹,骑上马就跑,是吗?”
哑汉疯狂点头,不停指着自己后脖。
乔琚过去一看,见他后面烙的则是张家的标志,前面则是蒙军的俘虏驱口时的烙印。
“张荣枝的人?”
哑汉又点头。
乔琚有些惋惜地叹了一声,转身就走,淡淡道:“你的主人死了,你活不成了。”
吴天会意,一挥手,有兵士上前,一刀抹了哑汉的脖子……
~~
这天,乔琚一直忙到傍晚。
“都事,下蔡城西门守卒说,天刚亮,城门刚开之时,洪德义就领着十五个哨兵进城了。”
“仔细搜查,但万不可惊扰了百姓。”
“是……”
“都事,查到了,他们在城内的望淮客栈订了五间房,但我等赶到时,只发现了这些哨兵衣服,他们换了衣物,怕是难以搜寻了。另外,找到洪德义了,在客栈的柴房里,头颅被他们砍下来了,还摆在这个东西的前面。”
乔琚接过一看,见是一根柴禾,上面用血字写着“祭吾十二兄弟”,字迹粗豪。
他沉默着,脸色愈发冷峻。
“都事,线索……好像断了?”
“那就再找线索。”乔琚道:“控制住淮河,别让他们逃回宋朝,逼他们继续北上。我在北边捉他们。”
“都事知道他们会去哪?”
“他们之所以走那条官道,很可能要去颍州,那里是河南少数几个不归张家镇守的州城之一。”
“可颍州那么大……”
“没关系。”乔琚道:“这样,你把寿州各条官道封锁十天。我先回毫州一趟,调人手到颍州布局,来个瓮中捉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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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蔡城外。
一伙十五人的逃犯已经扮成了平民,分为三拨,分别找了三个村镇歇息。
李瑕、韩承绪、韩巧儿、刘金锁、白茂,这五人为一拨,进了桂集镇。
刘金锁与白茂不讲究,就在镇口的土地庙里歇着,李瑕则带着韩家祖孙找了一间民宅借宿。
安顿好之后,李瑕与韩承绪躺下,问道:“韩先生知道郝经吗?”
韩承绪道:“听说过,字伯常,生于陵川,出身于太原郝氏,郝氏族人世代同居,业儒、教授乡里,为一郡望族,但不仕金朝。赦伯常成名时,我已回归大宋,只因对故乡之事多留意了些,知道他名望甚著,乃当世大儒。”
李瑕又问道:“乔琚就是他教出的徒弟,他很厉害?”
“这乱世之中,能成名的,肯定是有真本事……”
韩承绪说着,声音渐低。
李瑕转头看了一眼,见这位老人竟是说着话睡着了。
也是,一夜未睡,又奔波了一整天,老人家熬不住。
“睡吧,我也要睡个饱觉。”李瑕低声自语道。
韩巧儿却是趴到他床边,轻声问道:“李哥哥,我帮你把头发解开吗?”
“好。”
“天还没黑呢,今天不讲故事吗?”
“困了。”
昨夜只有韩巧儿安安稳稳地睡了一晚上,她当然是不困的,于是很乖巧地坐在床边,替他解开了那两络小辫子,轻轻把他的头发抚平。
之后,她也不躺到自己的小床上,只趴在这看李瑕与韩承绪,只觉得有祖父和李哥哥一起住在这里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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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里外的贡庄。
“哥哥,你让那些鸡鸣狗盗走一拨,他们不会趁机逃掉吧?”刘纯向聂仲由问了一句。
聂仲由三十多岁的年纪了,折腾了两天一夜,早困得不行,坐在那半睡不睡的,闻言并不说话。
他一向没礼貌,动不动就不回答别人,此时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林子听了,指了指刘纯与另两个禁军,讥嘲道:“还不是你们三人,昨夜那种时候非要闹出口角来,丢了我们禁军的脸,谁爱跟你们一起。”
除刘纯之外,另两人分别叫王顺、王保,是一对堂兄弟,闻言低下头。
刘纯道:“事是我挑的头,与他们无关。若不是那些大理人,我们也不至于这样。就是到现在,我也还是这么说,大丈夫死不改口。”
“能得你。”林子冷哼一声,道:“事虽然是那么个事,但你不能说出来,懂吗?”
他一边说,一边脱了裤子,给腿上的伤口抹药。
刘纯接了他手里的药,闷声闷气道:“哥哥,我来。”
林子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也那么觉得,为些外族人,折了十二个兄弟,我心里也不好受,但怎么办?这是在办大事,你说出来会误了大事。那就闭嘴,别跟个婆娘一样,叽叽歪歪。”
刘纯瞥了聂仲由一眼,道:“知道了。”
林子想了想,向聂仲由问道:“哥哥,刘金锁是个粗人,要是一个没看住,李瑕他们不会逃了吧?要不,我去桂集镇走一趟?”
“他爹在我手上,逃不了。”
“哥哥,你糊涂啦,他爹不在我们手上。”
“他以为他爹在我手上。”
林子道:“我看未必吧?他那么聪明,没看出他爹不在我们手上?你们说呢?”
刘纯、王顺、王保纷纷点头。
“他肯定看出来了啊。”
聂仲由又不说话了。
林子道:“死了这么多人,难保他们不会怵了,白毛鼠他娘在我们手上,该是不会跑的。但李瑕要是跑了,多可惜。”
聂仲由头晃啊晃啊,忽然点了一下。
他抬起头,像是清醒了些,喃喃道:“睡吧,明天李瑕要是还在,我和他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