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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打退了蒙军、县衙又能拿出粮食来赈济百姓,庆符县这个年节还算喜庆。
但烟花爆竹全被李瑕收走了,每户只能买一串爆竹,城内还是少了几分热闹,不甘年节冷清过去的百姓们只好彻夜敲锣打鼓。
对此,有些少年颇为不满,在夜里将他们仅有的爆竹点燃丢进县衙,还丢了石头,以示气愤。
值守的衙役追出去,只见一群无赖少年作鸟兽散,嘴里还骂个不停。
“狗屁县官,收我们的爆竹,咒你们一辈子过不好年!”
“跑喽,炸死这些狗官……”
这种事往大了说就像是有人在宫门上提“檐马叮当,国势将亡”一样,属于藐视朝廷。
房言楷很生气,他当时还在公房做事,那爆竹就砸在他的窗外,吓得他以为是又有刺客,下令要追查到底。
李瑕却懒得查,甚至有些高兴看到时人有这样的烈性与反抗精神。虽然这种反抗就是向他表达不忿,但他不在意。
“非瑜真不怒?一群无知小儿,不知轻重!白为他们辛苦守城!”
李瑕摆了摆手,竟有几分江春的语气,道:“过年嘛,不打紧,少年人有朝气,玩闹而已。”
“玩闹个屁!”
房言楷怒气不消,难得骂了句粗话。
拼命与蒙军作战,却遭到这般对待,让他难以释然。
这种情绪涌上来,有一瞬间他几乎觉得这清正之官当得殊无意趣,与其总为这些愚昧油滑的百姓着想,还不如当个只为前途谋划的奸臣……
当然,这也只是一瞬间的想法。他为官十一载,受过的委屈多了,也许多次这般想过,最后还是坚守清官的品格。倒不至于因一些顽童的炮仗就破了心防。
但气也是真气。
李瑕则是真的一点都不气。
他遇到过的诽谤多了。拼命拿回来了金牌,有人骂他是练西洋剑的崇洋狗;受伤了没参赛,则有人骂他是懦夫……
一开始他也不解,大赛上总有很多不是国术的项目,他希望能在这些项目上为国争光,怎就成了崇洋狗?
这种谩骂几乎伴随了他的一生,养成了他坚定的心性、以及对人疏离的态度。
相比而言,如今的几句“狗官”“奸党”实在是过于温和了。
“好了,房主簿别气了,到后衙去与县令喝几杯酒。”
房言楷见李瑕这副云淡风清的模样,微微苦笑,道:“说来,那些顽童怕也就与非瑜一样年纪,心性却天差地别。”
“阅历多而已。”李瑕道:“走了,我去一趟营里……”
~~
除夕这夜,刘金锁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想要与鲍三拼酒。
于是这两渐来的汉子被鲍三这川蜀汉子放倒,大醉了一场。
但刘金锁哪怕是醉倒了,也始终不忘叨叨那一句。
“哈哈哈……临安城过年才真叫热闹!”
李瑕能够想到临安城这时候的光景,它有着后世没有的浓厚年味。
……
年味再浓,终究还是要过去。
很多人都很遗憾年节的结束,李瑕却终于可以继续他要做的事情了,他才不会等到正月十五,在他眼里,战乱才是这个时代的主旋律。
而时间已经到了大宋兴昌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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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兴昌五年,正月初五。
重庆府,四川安抚制置使蒲择之已开始勾勒出新一年川蜀抗蒙的方略。
“兴昌四年,蒙鞑自云南攻蜀南,行斡腹之谋。自此四川门户大开,南北向合,上下分哨,腹背受敌,咽喉中梗。”
蒲择之话到这里,扫了堂中诸人,一道道军务传达了下去。
最后,他看向易士英,道:“时辅,蜀南何处有与钓鱼城、云顶城相似的方山?”
“禀蒲帅,我连日寻访,于梅硐镇寻到一座凌霄山,位于僰王山以南。凌霄山壁立万仞,山顶一马平川,可耕作、可筑城。
其四面悬崖绝壁,仅有两条山路。一为‘断颈岩’,在其与仙峰山之间的悬崖上塔建吊桥;二为‘四十八拐’,于山脊上建道,百折缭绕。易守难攻。”
蒲择之听罢,只略略思索,道:“我上禀天子,你准备筑城吧。半年内,蜀南需有一座固若金汤的山城,为屯兵峙粮、出攻入守据依之地。”
“是。”易士英拱手领命,道:“此城便叫‘凌霄城’?”
“望你与凌霄城,皆可为蜀南之柱石。”
……
定下蜀南的布署,蒲择之的目光又落向了地图上的蜀西。
他思虑良久,待到张实前来拜会,才从地图上抬起头。
蒲择之没有多说张实的马湖江之败,抬手指了指地图上的剑门关。
“你所言不差,年年守、年年胜,然川蜀终有枯竭之时,我等败不起……”
张实顺着蒲择之的手指看去,微微一愣,猜到了蒲择之的意图。
他再抬起头来,对这位蜀帅的不服气,竟是在这一句话之间已尽数退去。
“蒲帅是说?”
“我们先收复剑门关,对蜀西的蒙军形成关门打狗之势。”蒲择之说着,手指从剑门关移到成都,又道:“其后,我等收复成都……”
只“收复”二字入耳,张实便感到莫名的振奋,他终于开始认同史俊所言“余晦之后,川蜀复得名帅”的评价。
但另一方面而言,张实心头却有些莫名的情绪,他说不清,却隐约意识到,蒲择之面临的形势比余玠严峻得多……
当年余玠筹谋多年,意图收复汉中,最后虽功亏一篑,但全身而退,且带回了大量归降的汉中兵,损失不大而有所得。
偏余玠冤杀,余晦屡战屡败,川西沦丧,成都失守,大理国灭。如今再来了蒲择之,图的只能是收复成都。
至于汉中,似已成了遥不可及之地。
错过的时机已然错过,局面一年差过一年。
蒲择之是名帅,但再是名帅,在此形势下,还能比余玠更力挽狂澜不成?
……
大宋非无名将名帅,大宋名将之多,灿若繁星。但似都被掩在一个又一个的错误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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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蒲择之在兴昌五年要做的是“巩固蜀南、收复成都”,李瑕想做的则只是“赚钱练兵,发展实力”。
李瑕在正月初五便开始征兵。
他打算暂时扩军到一千人。
一般县城编练乡勇,少有这样的规模,也少有这般精锐。李瑕虽靠山过硬,却也稍稍做了些掩人耳目的安排。
他对外只说已上奏朝廷,效仿辛弃疾、请创一支新军,等朝廷批复。但时局危急,先行筹措钱粮、编练一批“稍稍精锐”的乡勇。
话是这般说,这封奏折到了何处,也只有李瑕自己知道……
他打算把一千人分为八支步军百人队、两支骑兵百人队。
八个步军佰将,除了刘金锁、鲍三、搂虎、熊山这四人,另四个皆是新任的,分别是伍昂、俞田、许魁、茅乙儿。
伍昂本是县里的弓手班头,人脉足,智勇都不错;
俞田是被蒙军俘虏过的老卒,最先反击蒙军之人,因怕被朝廷责罚,遂投效李瑕;
许魁、茅乙儿则是什将中较为出色的两个。
两个骑兵百人队的佰将则是于柄、宋禾。这两人都是李瑕在身边带过一阵子的,还算得力。
宋禾原本只是一个什将,被姜饭调过去做了一阵子,但李瑕考虑过之后,又把他调回了庆符军,升任佰将。
姜饭因此有些小小的不安,他看到往昔同袍们被士卒们叫着“佰将”、穿着漂亮威武的衣甲,多少有些后悔之前离开兵营的决定。
他这种不安李瑕看在眼里,却并未就此多说,只是安排他接任了伍昂的弓手班头一职。
姜饭思来想去,不敢抱怨,找李瑕小声问道:“县尉,可如此一来,小人手底下实在没甚可用之人了。”
李瑕道:“是啊,我手底下可用之人也不多。”
“那……”
“你去找严云云要些钱,再招募些人手便是。”
姜饭有些不得其解,只好应了,退下。
他一路到了沁香茶楼,拾阶而上,严云云果然一直都在茶楼上。
但才推开门,姜饭便吓了一跳,只见眼前竟是个一袭黑衣、半面烧伤半面恶鬼模样的女人。
“你这……”
“吓到你了?”严云云笑道:“恭喜你成了弓手班头,往后庆符这一亩三分地,可就由你说了算了。”
“有何好恭喜的。”姜饭道:“佰将听着可比班头威风多了,你没见他们几个在我跟前多嚣张。”
“姜班头想啊,县尉为何让你与伍昂换了个位置?”
“那当然是县尉更信任我。”
“年前,伍昂可一直在城里,但不论搜捕刺客、贩私盐,县尉可有吩咐他?”
“没有。”姜饭摇了摇头,伸长了脖子,问道:“那我如何做?”
严云云笑道:“我哪知道?我就是个女人,先支取些钱给姜班头吧……”
她说着,却是拿起账簿,递在姜饭面前。
“给我看这个做甚?”姜饭一头雾水。
“核对清楚了,扩建弓手房、招募人手、购买武器……这一桩桩一件件不对清楚,回头父亲骂我贪了钱。”
姜饭愣了好一会,最后,眼中泛起惊喜之色,严云云那恶鬼的面容在他眼里也瞬间变得漂亮起来。
下一刻,严云云却又道:“今日支的这钱,姜班头可得帮我再赚回来。”
“可以动手了?”
“年都过了,还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