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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军来了。”
蒲帷快步而来,在李瑕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哨马探到,蒙军在十余里外。”
李瑕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向孔仙走去。
他们正在猛攻剑门关不假,但道路太狭窄,只有排头兵可以杀上南坡。后面的宋军则负责放箭、抢救伤员、运输物资。
中军这边,一列列的兵士则只能仰首等待着入关。
孔仙正在大喊着激励士气。
他长年镇守云顶山城,知道攻这种奇险之地,攻心比攻城要有用得多。
“将士们听到了没有?!北面的奇兵已经杀到,很快我们就要收复剑门都喊起来,吓破那些蒙鞑的胆!”
“告诉他们!他们的鞑主已经死了!”
“我们的李将军斩杀的!”
宋军们轰然叫好。
却也有校将凑到孔仙身边,道:“将军,编个歌呗,这样哇哇地喊,能吓到那些蒙军吗?”
孔仙还未开口,后面士卒又是一阵声浪。
李瑕来了。
带着击杀蒙哥的消息回到成都,他的威望已在军中达到顶点。
所有人都想听听钓鱼城之战具体是如何回事,李瑕却没时间与他们多说,一直是不停地行军,行军。
他带回的七百余精锐也是累惨了,大多数已没有体力进剑门关,包括有伤在身的聂仲由,被留下镇守成都。
只有林子等数十人还能继续随征,各种事迹也就是从他们口中传开。偏又没个详细的,让所有将士心里痒痒旳。
全盼着攻下剑门关,拿下利州,好好庆功。
李瑕每走一步,两边的宋军纷纷挺直腰板,甲胄皮革摩擦的声音“唰唰唰”让人振奋不已。
孔仙一转身,当即便抱拳道:“李将军。”
论官职,他这御前右军统领、兼潼川府路都统还高于李瑕一个权知筠连州。
以前,有事是李瑕与孔仙商量,请他如何如何;如今李瑕虽还未升迁,孔仙已是只打算听令。
一个简单的表现就是,李瑕不必再解释“蒙军来了”,只请孔仙指挥继续攻城。
“李将军放心!”
孔仙接过令旗,又道:“但有吩咐,李将军派人传令即可!”
这支兵马的指挥显然更高效起来。
李瑕转身又向后军走去。
“俞田、宋禾!各领一千人,随我走!”
“是!”
又是齐唰唰的脚步声,道路两侧的士卒还在列阵向前攻关城,道路中间的士卒大步向另一个方向走。
队列齐整,煞是漂亮
一路到阁道入口处的山林,俞田、宋禾领了吩咐,便开始向山崖两侧攀援。
俞田心头火热。
他也是马湖江之战时被俘虏过的宋军,在庆符被李瑕救回来,从此就跟着李瑕,经历了大理、成都诸战。
只领着百人的佰将们并未在这些大战中崭露头角。他们更像是在被李瑕一点点拉扯起来,慢慢地成长。
到如今,俞田感觉心里有种冲动,想做些更大的事。
钓鱼城守军能打出一场旷古之战,他们这些最早跟着李瑕的旧部更该打出大胜来。
满腔热忱,杀到剑门关来,他娘的却被堵在这阁道里,就两千人守军。根本轮不到俞田这些排在后面的人来杀。
好在,大股的蒙军来了。
这想法很奇怪
“别蹲着,脚会酸,给老子趴下,叶子盖住头盔,埋低。”
俞田已经很熟悉怎么埋伏了。
这是他们最擅长的打法。
他布置好兵力,火折子备好,把瓷蒺藜火球在面前排开了,又骂道:“看什么看?要你们看吗?蒙军到了没,老子会看。趴着眯下,别睡过去了。”
“一个个把命令传过去,放一半蒙军过去,等老子喊。”
“传过去,一半蒙军过去,等他喊”
一会之后,这片山林又恢复了平静。
良久,马蹄声起,尘烟阵阵。
先到的是一支探马赤军,杀向剑门关。
已没时间给蒙军登高望远。
李瑕登高而望,并不下令马上开始攻击,他打算等大股蒙军进了阁道,堵住路口,截断蒙军。
计划有些冒险,需要保证在蒙军杀到剑门关之前,杨奔的奇兵能惊溃关城上的守军。
但他敢冒这个险,他对麾下士气正盛的将士们有信心,也知道蒙哥死后的这支入蜀蒙军战意并不高。
千余蒙军才进山谷。
突然,只见远处蒙古大军扬起的烟尘已不再向进,旗令摇摆。
李瑕看得懂蒙军旗语,知那是大军就地扎营之意。
他皱了皱眉,果断喝令。
“动手!”
“嘭!”
火球开始砸下,宋军从山林中杀出。
但李瑕却有些失望。
蒙军没有入套?
为什么?
埋伏被看出来了?
不应该的,蒙军绝对想不到会有近万宋军在攻剑关门。眼下应该不顾一切抢回关城才对。
不,不是蒙军看出来了。
而是局势变了
那五万余蒙军就在那里,转攻为守了。李瑕在心里问自己,有办法击败他们吗?
没有。
他只会利用川蜀的山川快速机动,吸引锐气正盛的蒙军进入预设的战场,埋伏、偷袭;利用坚城要塞与蒙军相持,利用一切办法混入敌军,杀将斩旗
这些打法曾一次次让他打出胜仗。
但现在,行不通了。
兵法有正奇。
兵法正道,要的终究是实力,大量的兵力、强大的战力;奇道只是将大战场分成小战场,使自己在小战场上的实力辗压敌人。
蒙哥一死,蒙军不会再像战略进攻时那么容易进入埋伏。
大战场不能分成小战场。实力不够,就不适应眼下的战场局势。
甚至,山垒守蜀的时代或许将就此过去。
往后若忽必烈大量起用汉军,必然会改变原有的草原战术。
随着汉军成为主力,也许宋蒙战场上,更多的将会是大规模的对垒会战。
这正是李瑕还远远不够成熟,且一直在尽力避免的打法。
不仅是他不擅长,放眼整个大宋,自孟珙死后,已再没出现过帅才。
山下那小股的厮杀还在继续。
李瑕却觉得不满足,感到恐惧,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恐惧。
像是在成为冠军的路上,每一秒都可能被别人反超。
他必须更快速地成长起来,成为帅才
莫哥领着大军才赶到剑门关十余里外,眼看前方那阁道有十余里长,当即便下令大军停下。
不像李瑕想得那么多。
他想得很简单不想打。
如果是小股宋军,当然是马上夺回剑门关。
但,这支宋军能如此迅速地攻打剑门关,其主将必是有能耐之人。
在不知对方兵力的情况下,冒然进入狭窄的阁道那不是长生天没赐脑子是什么?
换作是之前,蒙军横扫川蜀时,或许会有将领一头扎进去。那是立功心切。
现在,还立功给谁看?大汗都到长生天了。
汪忠臣心忧利州,倒是倾向于立刻进发剑门关,还在策马赶到莫哥身边想要劝一劝。
人还未到,只听前方杀喊声大作。
“报!前方探马赤军中了埋伏,被宋人截断了请宗王支援!”
汪忠臣才想要上前请命,只听莫哥已大喝道:“鸣金!收兵!”
顿时,鸣金声大作。
“宗王。”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没弄清楚这个可怕的山谷里到底有多少宋人之前,我绝对不去!”
莫哥还有句话没说。
“我不是那個愚蠢到一定要在钓鱼城磕破头的哥哥。”
汪忠臣沉默了一下,也渐渐冷静下来。
他很在乎利州,毕竟弟弟汪德臣辛苦经营了十余载,这不假。但事实上,汪家的根基在巩昌。
就好比,张柔镇守亳州、史天泽经略开封,但他们始终是“顺天张家”、“真定史家”。
眼下,安全撤离川蜀,助忽必烈继位,才是保证巩昌汪氏利益的根本。
当然,剑门关也不能说丢就丢。
汪忠臣冷静下来之后,立刻便派哨马去打探。
直到天黑下来,在汪忠臣打探战况的时间里,剑门关已落入宋军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