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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都没有离开天池。
他的兵马依旧驻扎在西王母祖庙北面三里之处。同时他还连夜调动留在山下的近一万人,对天池石门等战略要点进行围堵,摆出一副敢与李瑕鱼死网破的架势。
但双方依旧在互派使节进行对话。
李瑕首先派来的人却是哈答驸马,这大大出乎了海都的意料。
“你真的忠于一个汉人了吗?像牛马一样为李瑕效力了吗?”海都问道,“你忘了斡亦剌部的牧民,忘了火雷公主了吗?”
才进帐篷听得这几个问题,哈答驸马已是伤心落泪。
“海都可汗,我怎么可能会像你说的这样懦弱无耻忘恩负义呢?我现在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等待机会,救出诸王,回到草原啊!”
“是吗?”海都想到他在忽里勒台大会上的表现,冷笑了一声,问道:“李瑕让你来做什么?”
哈答驸马抹着眼泪,道:“李瑕说,他诚意邀请可汗前来参加忽里勒台大会,可汗为什么要指使老萨满对昔里吉汗下毒,还杀出营地,是想开战吗?”
“你回去告诉他,是因为他害死了昔里吉,我才只好逃出他的营地。还有,我说过,过几天不一定会给他现在这么好的条件。”
哈答驸马默念了一会,低声道:“海都可汗,能不能再说一遍?”
海都不悦,脸色愈发冷峻,但还是招人去写一封信,直接让哈答驸马带过去。
从这件小事中可以看出,他没打算开战,也认为没必要开战。
李瑕能做的选择并不多,最后还是得向他低头,与他合作一起对抗忽必烈……
等信写好,海都接过,忽然道:“既然我可以直接传信给李瑕了,还要使节做什么。来人!把这个叛徒拖下去,剥了他的皮做成地图。”
哈答驸马大惊失措,忙不迭就趴倒在地毯上。
“海都可汗,不要这样,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记得吗?你是在成吉思汗的斡耳朵中长大的……”
“你还记得成吉思汗,我以为你忘了大蒙古国的伟大传统。”
“没有忘!没有忘!我拥护阿里不哥为大汗,就是希望能有黄金家族的英雄,遵循大蒙古国的伟大传统……原来,海都汗才是这样一个英雄。”
海都仔细看去,见哈答驸马神色惊恐,是真的害怕了。
“再给我带几句话给兀鲁忽乃,这次你给我仔细背下来,错一个字,我要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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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狄万看着哈答驸马远去的背影,问道:“你要怎么做?”
“我想要娶了兀鲁忽乃,吞下察合台汗国。再与李瑕会盟,让他供财赋、铁器给我征讨忽必烈。”
“他们为什么要答应?”
“因为兀鲁忽乃是一个女人。”海都道,“女人成为了不大汗,可她的儿子是那样的软弱。她必须依附一个强大的男人,我只要让她知道我比李瑕强大,更能让她依附,就够了。”
“怎么让她知道?”
“我先点燃她的情意。”海都脸色依旧冷峻,不像是在开玩笑,“我让她明白,她丈夫死后,我可以成为她新的丈夫。”
安狄万道:“但李瑕做不到,汉人的规矩太多了。”
“我在她与李瑕之间敲出了一条裂缝,再把这条裂缝分开。现在,我摆开兵力。她会发现,她可以就在一边看着,像一头母牛可以看着两头公牛顶角,不需要上去帮谁。”
海都说着,安狄万从他眼里看到了智慧的光芒。
蒙古人很少用这些计谋,海都是其中的异类。
“我明白了。李瑕只有几千人,主要依靠的是兀鲁忽乃的兵马,她只要不插手,李瑕就没有你强大。”
海都道:“李瑕是汉人,很快就会离开,到很远的长安,而我始终离得很近;李瑕希望西域是分散的,他想等以后抽出手来,吞并这个分散的西域,而我希望西域能合并在一起变得强大……兀鲁忽乃明白这些,她会倾向于我。”
“会吗?”
“那个老萨满,是兀鲁忽乃的人。我收买他让他毒死昔里吉,这件事瞒不过兀鲁忽乃的眼睛。但是她没有阻止,还用眼神告诉我她知道了。”
“李瑕做得太过份了。”安狄万道:“连兀鲁忽乃也有不满。”
海都道:“谈判就是展现实力,李瑕已经展现过了,失去了兀鲁忽乃的支持他只有那一点点实力。现在轮到我了。”
他望向西王母祖庙的方向。
“忽里勒台大会得开好几天,还没结束。诸王不应该是他的俘虏,因为听我的命令,高呼我为大汗,这才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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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哈答驸马回到营地,将海都的信件交给李瑕。
办完这桩差事之后,他在夜里找了个机会,偷偷求见了兀鲁忽乃。
“可敦与李瑕合作,用汉人的话说就是‘与虎谋皮’啊……”
“汉人还有句话,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意思是,李瑕不是蒙古人……”
“海都汗愿意用成吉思汗送给他的匕首作为信物,他会保护可敦和木八剌沙可汗……”
哈答驸马说了很久。
兀鲁忽乃派了两名心腹侍女带着哈答驸马悄然离开。
其后她独自坐在帐篷中,拿着那匕首端详。
这是把很好的蒙古小刀,刃用好钢、柄用牛角,鞘上有环,环上缀有丝线带子,一头可挂在胯上,一头有勃勒,中间嵌有珊瑚大珠。
正看着,李瑕走了进来。
“匕首不错。”
“是。”兀鲁忽乃收了匕首,道:“看来你说服不了海都?”
“年轻人有傲气。不打掉他这傲气,确实不好说服。”
“你很有把握?”
“嗯,其实这场忽里勒台大会里最重要的人不是海都,而是你。至于我和海都,一样是想合作、又想占据主动权。那么,你支持谁,谁就赢。”
“是吗?”兀鲁忽乃眼中流露出深遂的笑意,“因为我是一个带着死去的丈夫留下的庞大遗产的寡妇?”
“你若非要这么说。差不多也是这样。”
“你也看上这些遗产了?”
“当然,谁都想吞并它。我也不例外。”李瑕道:“我与海都的区别是,我不急,我的根基在汉地,必然要先对付忽必烈。也许是几年,也许十年二十年几十年才能再西望;而海都不同,他要现在就吞并,让察合台汗国成为根基。”
“那我让他吞了也没什么不好。”
“是吗?”
“我也该找个男人了,不是吗?”
“这是你的性格吗?”
“你以为我是什么性格?不依靠男人吗?”兀鲁忽乃道,“那你错了。一直以来,我都在找最强大的男人做为依靠。”
李瑕摇了摇头。
他端起桉上的酒杯喝着,沉吟道:“其实察合台汗国已经很强大了……”
兀鲁忽乃起身,在他说到一半时,忽然拿匕首抵在他的背上。
“嗯?”
“我可以杀了你。”
李瑕没有搭理她,继续道:“再加上与我互通有无,互相支援,海都短期内想吞并察合台汗国都不太可能,他只能按我说的,向北面扩张……”
“你无非是想让我成为你在西域的防线,用我牵制海都,也用海都牵制我。”兀鲁忽乃道:“与其这样被你消耗,我不如和海都联手,壮大实力。”
“也可以。但你们一旦联手,必然要扩张,那必然触犯我的河西走廊。到时是壮大实力还是自取灭亡,你想清楚。”
李瑕说着,从袖子里拿出地图,在某处敲了敲,也不知是在思考什么,还是提醒兀鲁忽乃。
“自取灭亡?年轻人太自信了,我现在就能捅死你。”
兀鲁忽乃把匕首往前一送。
匕鞘在衣服上顶了顶,没能扎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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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
俞德辰听得营地里传来的动静,翻身而起,披衣出了帐篷。
不一会儿,只见有几骑策马奔来,在星光与天池的粼粼波光照耀下,显得格外的矫健。
待这几名骑兵进了营地,翻身下马,为首一人却是林子。
“司使回来了?”
“王上在哪?”
“就在大帐里。”俞德辰道:“王上夜里没出去过。”
“知道了。你回去……回去忙你的事吧。”
待俞德辰走开,林子身后便有探子轻笑了一声。
“笑什么?”
“怕俞木头忙不过来。”
“严肃点!”林子叱了一声,喃喃骂道:“那值得大惊小怪吗?没见过世面。”
他自又赶去见李瑕,在帐外等着通传,等了一会,却见李瑕与朵思蛮牵着手从天池那边过来。
“王上原来在外面?”
“嗯,消息到了?”
“还没有,但想必快了。”
“知道了,稳住了察合台汗国,要摧毁海都的傲气,就只等这一个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