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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荆鄂军的战船大部分都还停留在岳州和江陵的造船场里,白翊杰就用民船来模拟战船操练水军船阵。五十艘夹板船上用船头插着的五色旗帜来代表它们要扮演的角色。如红旗代表中军车船,白旗代表运输辎重的中料富阳船,青旗代表用于冲锋的先锋船,黑旗则代表用于保护侧翼和进行突击的快船,长条三角的护军旗帜则代表旗舰的所在。
船阵的操演并不顺利,碍于水上指挥作战只能使用旗号和传令船只联络,水上传达命令和收获情报的度比6军要慢。船只的指挥调派,各个船只间的互相联络都还处于摸索之中。五十艘夹板船与其说是在摆布阵型,不如说混杂在一团,像是一群失去了方向的呆头鹅浮在水面上。
正在这时从上流开下来一队旗号鲜明的战船队。这时京湖制置使司下属鄂州水军的队伍。行驶在队伍最前列的是数十只轻便快捷的水哨马,稍后是五十只桨叶挥舞的多桨战船,水手们齐声喝着号子,在船头战鼓的激励下整齐的划动着船桨。
船队的最后,四艘六车大船鼓动飞轮在船身两侧扬起洁白的浪花,船身两侧用朱漆上色,船头上绘制有船眼。船上各色旗帜在江风里飞舞,俩舷站满了手持长枪硬弩的军士。
真不愧是大宋水战第一利器,白翊杰在心中也不由得赞叹。但他也知道,荆鄂军也正有八艘八车的级战船正在鄂州造船场中慢慢成型,等到这些庞然大物投入使用,荆鄂水军在装备上完全能够媲美京湖地区现有的水军力量。
鄂州水军的船队慢慢的从正在操演的荆鄂水军边驶过,船上的军士们看见一群渔船煞有介事的插着小旗摆布阵型,被江水冲的七零八落。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喂,你们这么挤成一团是在赶鸭子吗?”“这么多渔船都堆在这儿干啥,去江心啊,江心鱼才多。”“你们别笑话他们了,人家号称土龙军,这土里的东西一旦下了水,难免有点呛水,分不清方向也是情有可原的哈哈。”
彭满站立在插着护军旗的代表旗舰的夹板小船上,那纹丝不动的样子,仿佛是挺立在巨大的海楸战舰船头一般。他大声喝道:“不要理会他们,继续操练!等到和蒙古水军交战的那一日,才能看出谁人是真正的英雄,谁是只会在一边看笑话的傻瓜!”
他的嗓门之大,远远的连江岸边的白翊杰也略微听到了几分。他用右手按住琴弦,停止了演奏。
“有彭满在此,水军营里暂时没有我的事情了。”他转身对两个小童说道:“收拾行装,咱们到矿山去。”
进入矿区的道路逐渐变得崎岖,越过前方的山口应该就能望见鄂州最大的铁矿矿坑。山口前方的官道旁,许世清和鄂州转运司的几名矿监正在等待着白翊杰的到来。
这位是当下荆鄂副都统面前的红人,被尊称为军师的角色,任谁不小心巴结。和监矿官员们相比,反倒是许世清与白翊杰先见过了面。由他领着众人和白翊杰见过了面。
“闲话休叙。”白翊杰说道:“唤矿坑各把头来与我一见,待我了解了矿坑的实情再做安排。”
许世清拱手应了,引着白翊杰来到矿坑外一座大屋。这里是矿监办公的衙门,平时也用作矿丁们商议事情的厅堂。
矿坑六十二名把头纷纷从各处坑洞赶了过来。白翊杰吩咐道:“派人在堂屋外把守,一次只传一名把头进来,我要详细询问。”
几名兵卒守住了大门,白翊杰的童子出来叫一个人的名字,一个把头便进去答话。等问答完了,就让他到偏屋等候,传另一名把头进去。
白翊杰问的很详细,每个矿坑日产多少矿石,矿石品质如何,矿丁每日工作多少时间,收入怎样,平日饮食怎样,休息怎样,课矿税如何进行,有什么样的弊端等等,不一而足。
这么反复询问了几个时辰,一直到掌灯时分才算告一段落。
用过晚饭之后,白翊杰静静的躺在床榻上,白日里询问的细节一幕幕的反映在头脑中。
最先进来的是一个大腹便便的黑胖子,他穿着丝质的上衣,手中拿着一条皮鞭,斜眼瞪着白翊杰。
白翊杰微笑着问道:“你姓甚名谁,在哪个坑洞担任把头?”
那胖子拱手回答:“咱是丹霞山黑石洞的把头赵阿四,咱的矿坑从来在鄂州的矿山里产量是拔尖的。哪回鄂州的老爷们来查看,咱都是第一被表扬的。”
“原来如此。”白翊杰微笑道:“赵把头辛苦。要生产这么多矿石,您手下想必矿丁很多?”
“跟别家坑洞差不多。”赵阿四兴致勃勃的说道:“要说这挖矿多的秘诀,无非就是让手下这些黑头们多干活,不准偷懒,哪怕是一分一毫的偷懒都不行!上差交代的数目,一定要额两三成完成,才能显示我阿四的手段!”
白翊杰点点头:“把头果然对官府交代的事情尽心尽力。令人佩服,不过这样严苛的逼迫,矿丁不会承受不住么?”
阿四哈哈大笑起来,脸上的横肉都在跳动:“这些人都是俺从乡下带出来的,说起来大家都是同族的乡亲,不过都是穷的没有一身完整衣服的破落户,连每年应交的租税都凑不齐的,只好跟着我出来混一口饭吃。要是我不带他们进矿坑里寻得这份活计,只怕他们只有出外逃荒的份儿,哪里敢跟咱说三道四!”
“原来如此。我大致了解了。”白翊杰说道:“劳烦把头出门去将西山小银坑的把头叫进来。”
西山小银坑的把头是一个干瘦的中年人,一副眉目愁苦的模样,好似所有人都欠了他二百贯一样。进来就跪倒喊道:“老父母法外开恩,矿课年年增加,区区小银坑实在是承受不了哇。”
白翊杰依旧是微笑道:“慢来慢来,第一我可不是本州父母官治下,第二,矿课都是本地官吏依照往年常例次第抽取,并没有见到突然增加的。何谓法外开恩?第三,”
他身子前倾,带着一丝暧昧不明的笑容:“李朝恩把头,你手下的矿丁是鄂州最多的几个把头之一,占据的又是鄂州数一数二的银矿,怎么交纳的课税反而跟那些规模小的银坑差不多?”
李恩一听这些话,脸更是哭丧的跟苦瓜一样,哀叹道:“请上差老爷不要听这些贼苍头乱说,您听我这坑洞的名字,就知道是小银坑了,说是什么鄂州最富的银坑,都是那些跟小人有仇的家伙随口胡诌的,小人开采银坑每日出多少矿,都有账册在此,怎么会有错?至于小人手下的矿丁虽然多,却十有**是已经没有劳动能力的老弱之辈,您知道他们都是小人的乡里乡亲的,也不好随便赶他们走路,只好勉强养活他们给一碗饭吃,养活他们小人还赔了不少钱呢。上差千万不要根据这个就认为小人逃了税课......”
“这么说来,李把头倒是敦睦亲邻,广行仁义了?”白翊杰说道:“坊间的那些传闻,真是一点也信不得。”
李朝恩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应道:“这都是我老母亲平日教导的,要广积阴德,行善积福.....”
“很好。”白翊杰说道:“你可以下去了,传白芒山清霄坑的云把头进来。”
清霄坑的把头云复生是个浑身肌肉,身材高大的汉子。进来先躬身下拜,说道:“云复生见过老爷。”
白翊杰淡淡的说道:“听说你几次三番前往鄂州府衙闹事?”
那云把头浑身一震,赶忙跪倒说道:“小人不敢,小人只是为矿上的兄弟们说几句话。并不敢有违逆州府老爷的意思。”
“好大胆子。”白翊杰将羽扇往桌上一拍,说道:“你可知道你等能安生在这里挖矿生财,不至于吃不上饭。靠的是郑云鸣都统带走了几万跟你们抢饭碗的矿丁。你既然知道谋生不易,更应该知恩图报,为都统多开采些铁矿出来。”
云复生愣了愣,随即拱手说道:“许总把头也说过类似的话,咱们现在日子比一年前是要好了不少,全都是托了郑官人的福泽。照理说,我应该一句话不说,埋头挖矿才是。但是再这么折腾下去,坑洞的产量只会越来越萎缩,弟兄们累死累活不说,到头来反而砸了饭碗。”
白翊杰奇道:“这话如何说来?”
云复生看这儒生打扮的官员说话甚是和气,于是也不再害怕,慢慢详细讲述起来。
凡属矿山,必定有矿苗。矿苗储藏了多少矿石大率有一个定数,多年采掘之后就会枯竭。这时候就要重新寻找新的矿苗再立矿坑。
鄂州的矿山最少也开采了过一百年时间,期间不少矿坑被采掘殆尽而放弃。而国家也组织匠户们重新寻找新的矿脉进行掘。
但隆兴之后,地方上的纲纪日益松弛。矿监们但知道催促课税,对寻找新的矿脉积极性不高,大致是因为此事需要跋涉山川,风餐露宿,没人愿意吃这份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