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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些忠心的卫士依旧咬着牙奋力死战,他们知道自己所护卫的是绝对不能放弃的人物,即便这种努力在混沌的大局中显得如此渺小无助,但一个蒙古人的本能支撑着他们誓死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在乱军中突围而出的蒙哥,身边只剩下了二十三骑卫士,沿着大江仓促奔逃,一面要躲避随处出没的乱兵,一面要警惕随时可能出现的宋兵,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宋军的话,即便只有五百人他们也根本无力抵御。就这样一路奔走,突然之间有人高声叫道:“大汗,那边有船!”
江边果然停着一艘多桨船,但上面却空无一人,甚至连旗帜也没有一面,除了船身上插着的箭和弹孔之外,就只有甲板上的斑斑血迹让人触目惊心,这艘蒙古船上的水手的兵士或者是在大江上被敌人截击,到了岸边又陷入了苦战,现下不知道横尸何处,但他们的牺牲毕竟是值得的,蒙哥终于有了逃回北方的机会。只要大汗能够重新站在和林的万安殿里,蒙古人就不会因为一次惨败而丧失了希望。
打扮成最普通的蒙古战士的蒙哥汗,身着皮甲,头戴铁盔,虽然衣甲与小兵并无二致,却英风不减,伸手挡开了想要搀扶他登船的卫士的手臂,回过头来,用狮子一样的威严用力的看了看这片土地,这片埋葬了蒙古最精锐的军队和蒙古君主野心的土地,这片让蒙古人永远无法忘记的败北之地,他用一种受伤的野兽才会有的特别嗓音低声吼道:“等回到和林,召集青天之下有勇力有智谋的人才,纠集上百万的勇士,一定要思南思人千倍偿还今日的耻辱!”
这时候远方已经隐隐看见宋朝的红色旗帜,宋军来的又快又急,很显然,蒙古人的崩溃如同雪崩一样在不停的加速,这甚至带快了宋军行动的速度,每一刻宋军都能得到成千上万的俘虏和堆积如山的辎重,这个时刻整个京湖都陷入狂乱之中,每个士兵都在盘算着能在这场大捷中分得属于自己的一杯羹。一旦他们发现哪里有蒙古军的踪迹,就会像恶虎一样猛扑上来,正如数二十年来蒙古铁骑对待残敌一样的态度。
蒙哥身边的怯薛百户是他最后的心腹,此时断然喝道:“留五人划桨渡大汗过江!其余人跟我来!”十七名骑兵甚至来不及对大汗最后告别,翻身上马,举起刀枪,大声呐喊着冲向滚滚而来的敌军。
蒙哥现在已经没有心情再来为这最后的十七人而痛惜,这一天他损失了太多的精兵猛将,惋惜已经失去的没有任何意义,他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将来对郑云鸣和宋国的彻底复仇。精锐的大军虽然失去了,但论人口和领土,蒙古毕竟远超江南半壁之国,只要回到北方去,平定了后方,他可以再次召集百万大军,虽然那些征战沙场的老兵们不在了,但他相信只要有蒙古大汗在,有蒙古的王庭在,一定可以重新训练出让天下战栗的骑兵大军,毕竟当年的铁木真也是从一无所有一步步成为天下的大可汗的。
宿卫军们毕竟不熟水性,也不懂得怎么操船,费了好大一阵功夫才将船只撑离了岸边,众军七手八脚的用船桨在水中奋力滑动,桨船慢慢的朝着江北驶去。
而这时候岸上的宋军还不知道他们马上就要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最大的猎物成功逃脱,这可以说是中华的军事史上自马邑之围之后中原军队犯下的最大错误,但他们却浑然不觉,依旧沉浸在包围消灭这十七名异常骁勇能战的骑兵的战斗中。
蒙哥长出一口气,虽然这场惨败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情,但好歹保住了自己一条性命,对于君主来说,最重要的莫过于自己的性命,重要的大臣死了,还可以培养年轻的大臣,精锐的军队没了,还可以组织重新训练新的军队,只要性命在,一切都有翻盘的可能,从老辈蒙古人口中,他听过了太多困窘到只剩二三人,甚至只剩一人而重新集结兵力,转败为胜的例子,别人不论,就是成吉思汗本人,就是活生生的经历坎坷之后而最终胜利的榜样。
这个时候,蒙哥突然觉得脚下的甲板猛烈的晃动了一下,几乎让他站立不稳。他以为不过是撞上了什么东西,不料接下来又是一阵猛烈的晃动,让他立不住脚,只能伏在甲板上双手牢牢的抓住了船帮,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形势已经很明显,这是水下有人。
蒙哥以为多桨船是蒙古水军千辛万苦渡过江来的,不过是基于战场通常局面的一种猜测,这艘战船实则属于射阳艨艟的第四队,第四队的船只以桨船和板船为主,主要是跟随在艨艟之后清扫战场,原本是射阳艨艟中最安全的单位。但今日宋军水师以少敌众,未敢有一刻喘息整顿,他们又要严密封锁大江,不让北方的马步军过江来增援被猛攻的蒙哥核心军力,导致郑云鸣的主力陷入被动,以如此少的兵力要遂行如此艰难的任务,是对吕文德的巨大考验,若不是上游彭满亲自带领数百艘洞庭战船前来增援,则单凭吕文德手中的兵力实在只有用捉襟见肘四个字来形容,就算是上下游的水军合力,几乎组成了二十年来宋朝水军的最大规模,他们也只能分散成数个船团,分头巡逻邀击企图偷渡的蒙古战船,在这中间发生的无数次小战斗,当中未必是宋军都占上风的。
这一艘船就是在一场难得的蒙古军战船以多击少,打败了宋军的一小队桨船部队而失散的,好在宋军已经占据了江面上的优势,他们可以从容的摆脱敌军船只的追杀,来到江南的滩涂边暂且躲避休整。这时候江北挤满了想要逃过大江去的蒙古步骑兵,这时候一艘宋朝船只停靠过来难免会马上被消灭掉。
所以不难理解,这一船的水手靠岸后就马上拔去所有宋朝的旗帜,收起一切可以表明身份的标志,然后一头扎进了船只附近的芦苇丛中,如今大战堪堪将近尾声,只要找个机会等到水面上见不到敌人的时候,再度归队就好。这当然算不得什么光明磊落,但在大局已定的时候也不失为一剂保命良方,要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在一场几乎丢掉了性命的厮杀过后还有直面敌人的勇气。
但当他们躲在芦苇丛里大气也敢稍出,看着这几个人挣扎着登上自己的船的时候,蒙古人说的“大汗”两个字却清楚的听入了耳中,交战二十年,两军中听不明白对方言语的只怕不多,这个称呼一下子拨动了这些芦苇丛潜伏者敏感的神经,他们做梦也不敢想象,整场战争中数十万人正在用全力争夺的那个要人,目前就在自己眼前只有数十步的桨船上。
当然,顾虑也很多,蒙古大汗身边一定都是武艺不凡的人,就凭自己这十来个兄弟,一定不是他们的对手,况且这些人口称大汗,怎见得一定就是蒙哥本人?看那人不过身形略魁伟些,气势有些帝王气罢了,衣甲却是寻常,怎么看也不似是一个当世至尊的蒙古大汗的模样。
但即便如是,机会再小也不能错过,这固然是源于淮泗人精于计算的性格,但也是贾相公多年以来对这支军队熏陶的结果,贾相公本人,就是扑搏的一流高手,类似这种小孱头有机会搏翻金翅铜头大将军的赌博,要是放过了,贾相公非亲自将他们挨个丢进射阳湖不可。
他们虽然武艺不高,却有一项长处就连蒙古最精锐的宿卫军也及不上,贾相公每日在早训的时候反复强调过的:“在地面上,一个蒙古骑兵可以干掉二十个水手,但是在水里,一个水手可敌敌军百人,千人!”
这些草原上的凶兽,一旦下了水,就是完全丧失了战斗力的弱者,这些射阳的水手们早就了然在胸,他们选择的方式,便是从船底发动进攻。这些在风浪里来去的射阳湖水中养大的健儿,想要颠覆一艘船简直就是小孩儿玩耍的游戏,惊涛中桨船翻覆了过来,五个宿卫军是第一次遇到溺水的场面,自然,免不得惊慌失措,连着呛了几口水,顺带一阵手足酸软,马上就被人按倒在水里。
但水手们期望的惊世功劳却最终还是落了空,他们将水里的俘虏数来数去也只有五人,偏偏就少了最要紧的那个人物。
蒙古人并不是全都不通水性,在漠北自有几条颇具气势的大河,草原的部族们追逐着水草迁徙,自然免不了沿着河流行动,沿着河流迁徙的部落,自然不少通水性的人,虽然蒙古人将干净的水源看的比性命更加珍贵,但若说因此就断定蒙古人中无人会水,宋朝方面也实在将人小觑了许多。事实就是,蒙古人的大汗其实颇通水性,他一落入大江中,不但没有慌乱,反而借着宋军注意力全在落水的宿卫军身上,悄悄潜入水里,一口气游入芦苇丛里躲藏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