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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四章 旧仇新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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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让的包袱里,此时多了一样沉甸甸的东西。

    那是他从柳夫人的布庄回来之后,郑重其事放进去的。

    他心中充满了疑惑和震撼。

    这个东西,竟会出现在他的手中。

    一块令牌,大小、造型,与他包袱里另一块查缉司的令牌相差无几。

    然而,两者之间却有着显着的不同。

    查缉司的令牌,正面雕刻着一只威猛的虎头,下方楷书“查缉”二字,代表着它的权威和身份。

    而这一块令牌,正面却是端端正正地写着“城主府”三个大字。字体遒劲有力,透出一种不容置疑。

    赵让反复端详着这块令牌,心中翻江倒海。

    他清楚地记得,在布庄中,柳夫人趁附耳密言之际,将这枚令牌偷偷塞进了他的口袋。

    当时,她的眼神坚定而神秘,仿佛有着某种重大的嘱托。加上她之前所说的那些话……赵让简直觉得自己的脑袋快要炸了。

    他无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是惊喜还是惊恐,是兴奋还是不安。

    这种超脱认知的震撼,让他陷入了一种难以名状的麻木状态。

    但随着这块令牌的出现,意味着镇海城中将再次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赵让在屋里徘徊了一阵后,就匆匆出了门。

    不知不觉间,他竟然走到了旱市的地盘。

    临近黄昏,晚风初起。

    街市上的摊贩们正在忙碌地为晚上的热闹做着准备。

    赵让却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对周围的一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和他一样,也在静静地走着,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虽然距离很远,还未看清面庞,但赵让已经认出了这人的身形姿态。

    那是蓝实子,白鹤山的道士,也算是他在镇海城中唯一一个朋友。

    “蓝道长!”

    赵让大声喊道。

    他的声音在喧闹的街市中显得有些突兀,但却充满了喜悦和亲切。

    蓝实子耳力极好,听到赵让的声音,他转过头来,冲他点了点头。随即加快了脚步,朝这边走来。

    “你的身子已经好了?蓝实子走到赵让面前,微笑着问道。

    “已经完全好了,多亏了白鹤山的丹药。”

    赵让感激地说道。

    蓝实子笑着摆了摆手,表示不用这么客气。他上下打量了赵让一番,赞道:

    “不错,气色比上次好多了。看来你已经完全恢复了。”

    赵让也发现蓝实子今日有些不同,虽然依旧挺拔如松、目光炯炯,但却给人一种淡漠的感觉。

    这种淡漠并不是针对他个人,而是一种对世事的超然和洒脱。

    赵让不知道蓝实子经历了什么,但他能够感觉到,蓝实子已经发生了某种变化。

    两人并肩而行,继续向前走着。

    他们都没有说话,都在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宁静和安详。

    街市上的喧嚣渐渐远去,只剩下他们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在空气中回荡。

    这种沉默并没有让赵让感到尴尬或不安,反而让他觉得更加自在和舒适

    有些时候,沉默比语言更能表达内心的情感。

    走了一段路之后,赵让突然叹了口气,打破了沉默。他说道:

    “师叔祖给我的那张地契,我还不知道那地方在哪。”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和迷茫。

    蓝实子闻言笑了笑,反问道:

    “怎么,现在想去看看了?”

    赵让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

    他确实对那张地契充满了好奇和期待,但同时也感到一丝迷茫和不安。

    蓝实子见赵让没有回答,便接着说道:

    “我本来是城中的一名铁匠,有自己的铺子,生意还算不错。拜入白鹤山,是种种机缘巧合。师叔祖给你的那张地契,其实就是我的铺子和祖宅所在。”

    语气平淡而自然,仿佛在讲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赵让闻言大吃一惊。

    他一直以为蓝实子是白鹤山中派遣到镇海城来的道士,没想到他竟然是本地土生土长的人。

    更让他惊讶的是,那张地契竟然与蓝实子有着如此深厚的渊源。

    “你祖宅的地契为何会在师叔祖手里?”

    赵让忍不住问道。

    蓝实子突然站定脚步,直勾勾地看着赵让的眼睛。

    他说道:“第一次见面时,你对我说出家人该懂礼貌。这点我确实做得不够。但对于很多虚伪的出家人而言,我自认为做得更加彻底。既然选择了出家,那留着祖宅还有什么意义?所以上山的那天起,我就把所有的钱财都散给了附近的穷人,把祖宅的地契捐给了山门。”

    赵让闻言心中一震。他没想到蓝实子竟然会如此洒脱和豁达,将自己的祖宅和钱财都捐了出去。

    “当初是我失言了。”

    赵让诚恳地说道。

    自己之前对蓝实子的评价有些片面和偏激,现在想来实在是不应该。

    蓝实子摆了摆手,表示不用在意。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和想法,只要不违背道义和良心就好。”

    两人继续向前走着,但气氛却比刚才轻松了许多。赵让为自己能够结交到这样的朋友而感到庆幸。

    下一个岔路口就在不远处,赵让能感觉到蓝实子也放慢了脚步。

    “蓝道长,在下还有些事,今日就此别过!”

    赵让抱拳说道。

    蓝实子客客气气地拱了拱手,只道了个好字便转身离去。

    赵让转过岔路之后,回头望去,只见蓝实子依旧背负着双手,昂首挺胸地向前走着。他

    他的身影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越发高大和挺拔,仿佛一座永不倒下的山峰。

    旱市里的光景总是比外面热闹些。

    赵让一抬头,看到柳夫人的小楼上,竟然点着灯。

    先前她明明说自己这两日都会在布庄中的,那小楼中的人又是谁?

    赵让想着想着,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踏入了楼下的小院中。

    没奈何,进都进来了,不如上去看看。

    房门半掩着,透过门缝,可以看到外面的光线在逐渐暗淡。

    赵让轻轻推开房门,一阵微风吹进屋内,带来些许凉意。

    他走进屋内,看到柳夫人静静地坐在桌前,目光一动不动地望着下面的街市

    “令牌都给你了,你不去城主府,来这里做什么?”

    柳夫人并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问道。

    赵让没有回答,而是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来。

    他看着柳夫人的侧脸,发现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疲惫和无奈。

    “你先前说的,是不是和那天送给胡老板的信有关系?”

    赵让问道。

    柳夫人闻言,身子微微一颤。

    沉默了一会儿,才惨淡地说道:

    “一开始,我的钱只够买下这一座小楼。当时旱市远没有现在繁华,乱糟糟的,全都是泼皮无赖们盘踞。”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赵让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她的话。

    “后来我一家一家的,买下了这里全部的店铺,还给他们立了规矩,这才有了现在你看到的样子。”

    柳夫人继续说道,语气中透露出一种深深的感慨。

    柳夫人是一个有着坚定意志和强烈信念的人,但是此刻,她的内心却充满了无力和痛苦……

    “这和那封信有什么关系?”

    赵让忍不住问道。

    话到此处,他已经清楚柳夫人的变化该是和那封信有绝对的联系,但他实在没有耐心听她从过往一直说到现在,只想着她能直截了当的告诉自己答案。

    柳夫人深深地吸了口气,仿佛要将心中的情绪全部压抑下去。

    她转过头来,看着赵让的眼睛,缓缓地说道:

    “那封信,其实不是信,而是一张商契。”

    “商契?”他疑惑地问道。

    他不明白柳夫人为何要让自己给胡老板送去这东西。

    更不明白这件事情和她现在的状态有什么关系。

    “你为什么要把商契送给胡老板?”

    他忍不住问道。

    柳夫人再次深深地吸了口气,又及时闭上了嘴,没有让情绪失控。

    “三个时辰后,坐在这里的就不是我了。至于他会不会像我这样看……”

    柳夫人说着说着突然哽咽。

    赵让看着她颤抖的肩膀和晶莹的双眼,心中一阵悸动。

    “三个时辰后谁会坐在这里?”

    柳夫人用力扯了扯嘴角,想要轻松地笑笑。

    “你说呢?”

    她反问道。

    赵让心中一动,试探着问道:

    “胡老板?”

    柳夫人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忍不住问道。

    柳夫人苦笑着说道:

    “因为我没有选择。他看中了旱市这块地方,告诉我要么把旱市卖给他,要么看着他一点点的毁掉我在乎的所有。”

    “按照协议,我会将旱市的所有权转让给胡老板,而胡老板则需要支付给我一笔巨额的款项。”

    柳夫人继续说道。

    “你为什么不选择和他斗到底?”

    “你不是一个这么容易低头的人。旱市是你一手建立起来的,为什么不选择和他斗到底?”

    柳夫人闻言,话音一转,说道:

    “斗?拿什么斗?我所有的底牌都已经亮出来了,但是胡老板却还有更多的后手。我斗不过他,只能选择妥协。”

    对于没有后手和退路的人来说,世道总是无比残酷的。

    “你没有成家吧?”

    柳夫人突然问道。

    赵让被问得一愣。随即点点头说道:

    “当然没有!”

    柳夫人早就知道是这样,所以平静地说道:

    “你没有成家当然不理解我为什么不能斗到底。”

    赵让闻言心中一动反问道:

    “难道你成家了?”

    在他感觉中像,柳夫人和叶三娘这样的女人世上根本没有男人能驾驭的了。

    柳夫人看着赵让年轻的面庞,说道:

    “你是很聪明,但你还是太年轻。”

    “我一个儿子,今年刚满十岁。”

    “如果没有孩子,我或许会和胡老板斗到底,哪怕鱼死网破也在所不惜。但是有了孩子之后,我就变得更加脆弱,也更加坚强。我会为了他放弃很多东西,也会为了他去做很多我从未想过的事情。”

    “胡老板看中了旱市这块地方,也看中了我的软肋。他知道我无法放弃自己的孩子,所以就拿孩子来威胁我。你说我还能怎么选择?”

    “所以为了孩子,你选择了妥协。”

    赵让说道。

    柳夫人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她已经将所有的希望和梦想都埋葬在了心底。

    “我已经想好了,在交易完成之后,我就拿着那笔钱带着我的儿子去往一个安全的地方永远不再回来。”

    “这个地方是我一手创建起来的,也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东西之一。但是现在我却要亲手毁掉它……”

    “需要我帮忙吗?”

    赵让突然问道。

    “有一件事,我确实希望你能帮帮我。”柳夫人语气诚恳地说道。

    赵让点点头说道:

    “你说。”

    “我希望三个时辰后她们来交易时你能在场。”

    柳夫人缓缓地说道。

    “我不知道胡老板会耍什么花样,但是有你在场至少可以保证交易的公平和安全。”

    赵让闻言心中一动。他知道这件事情对自己来说也有一定的风险,但是他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柳夫人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感激的神色,但是她却没有再说什么感谢的话。

    她知道赵让是一个不需要感谢的人,他只会默默地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

    接下来的时间仿佛过得特别慢。

    赵让和柳夫人静静地坐着等待着交易的到来。

    终于三个时辰的光阴到了。

    胡老板带着一群手下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旱市,脸上洋溢着得意和嚣张的笑容,似乎已经胜券在握。

    但当他看到赵让也在场时,脸上的笑容却凝固住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胡老板冷冷地问道。

    赵让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胡老板,你来了,我们就开始吧。”

    胡老板闻言点了点头,从手下手中接过一个皮箱放在了桌子上。

    “这是你要的钱,你数数。”

    柳夫人没有动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箱子。

    “不用数了,我相信你。”

    胡老板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疑惑。,他没想到柳夫人竟然会这么信任自己。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得意地笑道:

    “好,既然你这么信任我,那我也不能辜负了这份信任,就当着你的面,我亲自数一遍给你看!”

    说完,他就打开了箱子,开始数起钱来。柳夫人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胡老板数钱的样子。

    即便心中充满了无奈和苦涩,此刻也要忍住,决计不能表现出来。

    胡老板数完钱之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错,一分不少。”

    然后,他拿出了当日装在信封中,由赵让送给他的那份商契:

    “柳夫人,该你签字了。”

    柳夫人接过商契,毫不犹豫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胡老板看了一眼上面的签名,脸上的笑容越发放肆起来:

    “好了,从现在开始,旱市就是我的了。”

    说罢开始打量起这座小楼的四周,眼神更是不加掩饰的在柳夫人的身段游走。

    胡老板的眼神让柳夫人感到一阵恶心和厌恶,但她却强忍住没有发作。

    她知道,现在还不是和胡老板翻脸的时候。

    “胡老板,按照约定,我现在应该可以离开了吧?”

    柳夫人冷冷地说道。

    胡老板闻言,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柳夫人:

    “当然可以,柳夫人请便。”

    柳夫人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就向门外走去。

    赵让见状,也准备跟上去。

    “站住!”

    胡老板突然喝道。

    赵让停下脚步,冷冷地看着胡老板:

    “你还有什么事?”

    胡老板没有回答赵让的问题,而是对柳夫人说道:

    “柳夫人,你可以走,但是他得留一下。”

    “胡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

    柳夫人冷冷地问道。

    “没什么意思,只是想和他聊聊而已。”

    胡老板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如果我不答应呢?”

    赵让突然开口说道。

    “还记得当时你送信来时我对你说的吗?”

    当时胡老板对赵让说,如果这笔泼天富贵真的成了,一定少不了他的。

    赵让只是礼貌听完,随便应付了两句。

    现在看来,那泼天富贵说的就是这张商契。

    不过赵让是不相信胡老板会愿意把到手的利益拱手相让的。

    到现在为止,他都没有搞清楚这个人究竟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

    “公子,我们走!”

    柳夫人恰逢时宜的开口,使得赵让没有再过多和胡老板纠缠。

    二人一前一后刚走到楼下,就听到楼上爆发出一阵极为爽朗的笑声。

    出了小院,柳夫人未曾对赵让招呼一声,便径直朝着旱市更深处走去。

    夜幕低垂,寒风在街道上肆虐,带着刺骨的凉意。

    她一直走到旱市的尽头,然后孤独地站在一家店门口的灯笼下,身影被拉得很长。

    身上黑色长裙在风中轻轻飘动,像是无声的叹息。

    行色匆匆的过客们没有一个停下脚步,没有人投来哪怕一瞥的目光。

    寒风不断地吹来,吹散了她头上的发丝,也吹散了她心中最后的希望。

    柳夫人闭上了眼睛,任凭这寒风肆虐,带走她仅剩的温度。

    在这一刻,她仿佛与整个世界隔绝,只剩下无尽的悲凉和孤独陪伴着他

    但没过多久,看着手里的皮箱,柳夫人的心又渐渐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