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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王府门外,登了自家马车,又折返回程的路上,顾老夫人自然也问起了那张大弓的事。
前世的事,顾明棠自然不好说。就算她认真着说了,如此荒唐之事,老人家也未必会信。说不定,还会觉得她满嘴胡话,是不是中了什么邪。
所以,顾明棠只能一口咬死了这就是缘分,就是运气好。
“那日,母亲说也要备份礼物让祖母您一并带去肃王府。我想着,王府里的公子能缺什么呢?他们又什么没有见过。一般俗物,怕是入不了他们的眼。送了反而不好。”
“送礼嘛,自然得投其所好。我知道,肃王府的这位二公子乃习武之人,或许送件普通物什,但他能用得着的,总比送那些金银玉器的要好。所以,我就立刻出门去找兵器了。也当真是运气好,买到了这张弓。”
“原只是想着聊表下心意,没想过能多得肃王府公子的喜欢。没想到,竟是捡着了宝。看之前公子同那耿侍卫的反应,似乎那张弓有些来头。”
顾老夫人心中自然觉得事情太过巧合了些,但既孙女这样说,她自然信的。
“应该是大有来头。”顾老夫人说,“只是,我非战场上的将军,也不识货。虽活到了这把岁数,但当真不认识那是什么宝物。”
顾明棠笑:“管它是什么宝物呢,总之,我们这礼送得太投其所好了,太值了。只要肃王府高兴了,往后我们宁安侯府就有靠山了。”
顾老夫人心中自然也极是高兴,不过,她却比顾明棠多了一份惆怅和顾虑。
“虽说如今肃王府的呼声最高,肃王父子入主东宫的机会也更大。但,还未成定局前,终究是有变数在的。万一……”顾老夫人实在不敢去想那个万一。
顾明棠心里倒不慌这个,但又不能告诉祖母原因,只是尽力去劝慰道:“我们宁安侯府无权无势的,只空有一个侯爵的爵位。就算如今同肃王府走得近些,那也都是些私交,不涉及权政。只要不涉及朝政之事,就算日后是别的王爷得了这天下,想也不会对我们怎样。”
“何况,祖母您也说了如今是肃王府呼声最高,那肯定是肃王当太子的机会更大些。咱们何不往好的方面去想呢?您老人家也别忧思忧虑了,就算天真塌下来,也有孙儿顶在您前头呢。”
顾明棠说了句很是大言不惭的话。
可顾老夫人却被这句大话给逗乐了。
她挺开心的:“好,那祖母就躲你身后,也过一过不必筹谋的安稳日子。”
顾明棠抬起下巴来,拍着自己胸脯,一脸自信着说:“放心吧,咱们一定可以心想事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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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余很快便叫了守在宁安侯府门口的暗卫去了傅顶跟前。
傅定特意问了几句有关顾家二小姐顾明棠的事。
暗卫如实回禀,说是昨儿一早,的确瞧见顾二小姐带着丫鬟出了门。也有悄悄跟在她马车后,的确是瞧见她去了一家打铁铺子。
在里面待了有一会儿,再见她出来时,她身边就多了张弓。
然后,她就带着那张弓回家去了。
傅定坐在书案后,认真听着暗卫的汇报,然后手指在案上敲了几下,倒是问得一针见血:“是去了第一家铺子就买到了弓,还是多逛了几家才买到的?”
暗卫立刻回:“是第一家。”
“好,我知道了,下去吧。”傅定该问的都问了,便打发了那暗卫下去。
待得暗卫走后,耿余立刻说:“公子您怀疑那顾二小姐没说实话?”
傅定却道:“她有没有说实话,也不重要了。”有些事情,也没有必要刨根问底。
只要这顾二小姐对肃王府、对他没有敌意,哪怕是别用心思弄了投他喜好的礼物来送他,细想想,这也不算是什么大事情。
所以,这件事情,到此为止。
“公子的意思是……这件事,就这样不管了?也不探个究竟了?”耿余觉得,至少得弄清楚顾小姐这么做的原因。
傅定说:“不管了,也不必一探究竟。她没有敌意,就算有些心机,也是想着向我们肃王府示好的,何必追着刨根问底,令别人难堪。”
“好、好吧。”耿余应下。
心里却是想,二公子什么时候对一个并不算多熟悉的女子这么包容、这么心存善意了?
但又想到,这个女子乃对二公子有恩,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二公子虽不算是多好脾气的人,但却绝对是知恩图报之人。
那顾二小姐,救过二公子一回,往后,怕是彻底有了倚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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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老夫人是光明正大着带顾明棠出门去肃王府拜访的,并未偷偷摸摸的瞒着谁。
所以,走上这一趟回去后,宁安侯府上下人尽皆知她老人家只带了二小姐一个去了肃王府。
顾明芍本来这些日子就为不能退掉章家的亲事而不高兴,此番又见祖母竟带着顾明棠去高攀了肃王府,她哪里能不气?
早等候在了荣安堂门口,只等着她老人家回来,她好哭诉一番。
顾明芍等候在荣安堂门口一事,自然在顾老夫人一登侯府的门时,就有荣安堂的婢女去禀给了老夫人知道。
顾老夫人听后,只微沉着脸说:“知道了。”
如今,对这个大孙女,她是越发的不满意了。
极是自私自利,行事冲动就算了,自己冲动选择的路,却又不肯再继续走下去。哪怕知道会因此给顾家蒙羞,她也不管不顾的一定要退婚。
一门心思就想着要高攀、高嫁,也不想想,人家高门贵族的公子,凭什么要娶她为妻?
当真是心比天高,命如纸薄。
知道她是因为知道自己带了棠丫头去肃王府了,没带她,她不高兴了,所以便早早的等在她那里,想着要闹上一场。
“棠儿,你回你的海棠院去。”顾老夫人打发了顾明棠。
顾明棠却摇头:“孙女陪您一道去吧。”
顾老夫人:“你若去了,她看到你指定更疯。她如今是疯魔了,一门心思就想着高攀、想着退掉章家的亲事。她早忘了礼义廉耻,你无需同她纠缠什么。”
顾明棠倒不怕顾明芍胡搅蛮缠。
她前世所做的那些事,比如今这些过分多了,她又不是没见识过。
只是,既然祖母老人家一再的要她避开,她也不想惹她老人家不痛快,于是就听话的说:“好,那孙儿就先作别了。”又看向一旁过来通风报信的丫鬟,道,“若有什么,你立刻来找我。”
丫鬟自然蹲身应是。
而顾老夫人,已经怒气冲冲的,往荣安堂去了。
望着她老人家略佝偻的背影,以及飘在冷风中的那灰白的发丝……顾明棠心里也挺心酸的。
她老人家这把年纪,原是颐养天年、含饴弄孙的年纪,可却因侯府日渐没落、父亲不成器,只能她老人家一直奔波着筹谋,力图为侯府争取个机会。
站在冷风中,顾明棠望了祖母的背影望了好一会儿,直到那微驼的背影越走越远,渐渐消失不见,顾明棠这才转身,朝着自己的海棠院去。
芙蕖扶着主子走,见主子面有忧愁之色,不免问:“小姐您可是心疼老夫人?”
顾明棠心地善良,心肠软,哪怕在她年幼时,祖母对她颇严肃,同她也并不亲厚,如今,她也仍是想一心一意对她老人家好。
“只是看到祖母刚刚那个样子,心里有些难过。祖母也年事已高,京城里,像她这把年纪的,有诰命的老夫人,早安养在家中,颐养天年了。就只有她,还有操不完的心。”
为顾家的没落操心只是一方面。
另外一方面,自然是为顾家的内乱。
祖母自然也知道,若日后这宁安侯的爵位真落到了邵氏母子手里,顾家就彻底没了希望了。若爵位能顺利落到易哥儿手上,顾家就还能有中兴的可能。
至少,若是易哥儿为接任宁安侯的话,顾家的话语权就还在顾家人自己手上。
而若是顾昇为世子,那么待得她老人家百年之后,怕是宁安侯府的主得让邵家给做了。
说来说去还是怪父亲,怪他无能。
自己没有本事,还尽招惹这些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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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明芍在荣安堂内哭闹了一场,老夫人也没惯着她,直接命人来动了家法。
这事一时闹得大了,各院的主子都给惊动了。
岳氏闻声,赶紧赶了过来。
倒不是岳氏多关心、在意顾明芍这个庶女,而是,她怕顾明芍胡搅蛮缠不懂事儿,会把老夫人给气着哪里。
她过来,也好劝一劝她老人家。
甚至,岳氏不但自己赶去了荣安堂,还差人去西府那边走了一趟,将嫂嫂唐氏也给请了过来。
她嘴笨,不太会说话,有时候不能很好的宽慰到她老人家。但嫂嫂不一样。
嫂嫂是世家之女,聪慧坚韧,她常常的三言两语就能安抚好别人的情绪。
有她在,她就如吃了颗定心丸般,也就不必怕什么了。
岳氏匆匆赶到时,老夫人正罚顾明芍跪在中庭。顾明芍不服气,又哭又叫的,嘴里说的那些话不太好听。
若非是还顾及着点她自己的身份,怕是就要开口骂老夫人了。
岳氏一进门来,听到这样的混账话,她也气得不轻,只骂那顾明芍,道:“大姑娘莫不是疯了?你可知自己在说些什么。像咱们这样人家的姑娘,哪有如大姑娘这般的?不愧是小娘教出来的,当真是没有教养得很。”
顾明芍既连老夫人都敢说骂,何况是岳氏这个嫡母了。
言词间夹枪带棒着,当真半点不将岳氏这个嫡母放在眼中。
岳氏心中也是气得狠了,走到她跟前去,新仇旧恨一起算,抬手就在她脸上狠狠扇了巴掌。
只听得顾明芍“啊”的一声,后面倒是没再继续叫嚣。
只是,嘴角被打出了血来,她吐了口中血水,恨恨扭头,朝岳氏看过来。
那眼神恶毒的,恨不能立刻举刀子过来将岳氏一刀子给捅了。
岳氏摇头:“你当真是忘恩负义的狗东西,老夫人从前对你多好,你一朝不如愿了,竟就不顾纲常伦理、不顾长幼尊卑,这般的说她老人家。今日我打你都是轻的。我告诉你,你若真将她老人家气出个好歹来,我挠烂你的脸。”
顾明芍目光怨毒的瞪着岳氏,咬牙切齿道:“你女儿得了好处,你当然这样说。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得了便宜还卖乖。”
岳氏气笑了都,她说话不免也难听起来:“大姑娘一心要攀高门,可你也不看看,那些高门公子哥儿,又有哪个是看得上你的?便是那章家公子,配你也绰绰有余。若是叫章家的瞧见你现在这副嘴脸,他们要是还肯要你这个媳妇,才怪。”
“你既然不愿嫁去章家,不如这门亲事就算了。你剃了头去庵里当姑子去,也省得去祸害了人家章公子。”
恰这时候,顾呈砚急匆匆赶了过来,正好就听到了这话。
“这是你当嫡母该说出来的话吗?”一跨进中庭来,就听到了岳氏盛气凌人的这番话,顾呈砚当即便很是不爽。
先是冷言冷语回了岳氏这么一句,待得走近了,瞧见女儿脸上的伤后,他更是气得面色铁青。
顾明芍极会看脸色行事,瞧见父亲对自己仍有怜惜之情,于是立刻换了副面孔。一改方才泼妇的形象,只扮作了柔弱孤苦的小白花。
“爹爹。”顾明芍红肿着脸,委屈得眼泪直淌,更是哭得抽抽噎噎的,“爹爹您再不来,女儿怕是就要死掉了。”
“恶妇!”顾呈砚火冒三丈,立刻朝岳氏抬起手来。
才要落下,老夫人的声音便从里面传了出来:“你若要打,便打我吧。人是我罚的,你便打我一顿,也好解你心头之恨。”
“母亲。”见她老人家出来了,这会儿就站在廊檐下,岳氏赶紧迎了过去,“她小心身子,别气坏了您。”
顾呈砚则指着顾明芍的脸,面对母亲时虽不如方才那样嚣张,但多少也是有气性在的。
“母亲,您看看芍儿这脸。儿子当真不明白,你们就为何这么的同芍儿过不去。这只是儿子瞧见的,没瞧见的时候呢?芍儿已经够可怜的了,婚事婚事也依了你们,你们还想怎样?”
顾老夫人想着,就大姑娘如今这教养,嫁去了章家,怕也是败坏顾家的名声的。
既然她不愿嫁,那就婚事作废。
“她同章家的婚约,既然那般的不情愿,也就算了。二郎,你既是一心一意为着她好的,便去章家主动为你的宝贝女儿解除这个婚约吧。”
顾呈砚:“……”
倒是没想到,老夫人竟会这样说。
这婚事,竟然说罢就罢了。
“娘,这……你不是说,这婚约一旦作废,会对咱们顾家有影响吗?那怎么……”顾呈砚试图挽回。
顾老夫人却懒得同他再多废话,只说:“郎有情,妾无意,既如此,又何必强扭这瓜呢?一切都是这门亲事闹出来的,退了这亲事,大家也都安生。”
“但我丑化说在前头。大姑娘如今闹成这样,往后她的婚约之事,我是不再管了。你若有本事,你就替她筹谋,若无本事,一辈子留家里做个老姑娘,也未尝不可。”
顾明芍没想到,自己这样一闹,倒是得偿所愿,把同章家的婚约闹得作废了。
若真如此的话,那今日的这顿罚,也算是罚得值了。
可还没待自己高兴,就听到了老夫人接下来的这些话。
什么意思?往后自己的婚约之事,她就不管了?
顾明芍也算能屈能伸,见状,立刻跪着爬到自己祖母跟前来,哭着求道:“祖母,今日是芍儿的错,您罚芍儿跪,芍儿心中毫无怨言。可,芍儿今日闹上这样一场,也是因为实在委屈。您心里只有二妹妹一个,都没有芍儿的。芍儿也是实在渴求您的宠爱,这才这般。祖母,您也别总偏疼二妹妹一个,您也疼疼孙儿吧。”
“只要您能把给二妹妹的宠爱,哪怕是分一点点给孙儿,孙儿死也甘愿了。”
老夫人却看透了她的为人,只觉得如今的她实在是跟她那个姨娘一模一样。
一样的装模作样,一样的唯利是图,一样的不达目的不罢手。
从前,她总念着些血脉之情,总想着她往昔的好,这才一再的宽饶于她。如今,她只觉得人骨子里的坏,是改变不了的。
这个孙儿,她是不想管了。
所以,老夫人只冷哼道:“你如此求我,倒是不如求求你爹爹去。往后你的亲事,自有你爹爹管你。你们都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祖母!”
“若还不走,便立刻扭了你送去庵里当姑子去!”
老夫人不是没动过这样的念头,只是,如此一来的话,还不知外头的人会怎么传呢。棠儿还未嫁人,一家姊妹的名声都是连在一起的。若真重重罚了她,日后于棠儿,也是不利的。
棠儿如今在上京城里的名声,已经够糟糕的了。
老夫人一番操作如行云流水,直接把棘手的问题抛给了儿子顾呈砚。完事后,她老人家潇洒转身,也不给儿子继续纠缠的机会。
他们不是父女情深吗?好啊,如今她同意退亲了,那就看看他这个当父亲的,能为自己女儿做到哪一步。
若舍不下这个脸去章家亲自谈一谈解除婚约之事,那往后就别搁那里惺惺作态,装着一副好慈父的模样。
岳氏自然看出了老夫人的用心,于是轻蔑的瞥着丈夫笑了笑后,也潇洒转身离开了。
徒留顾呈砚杵在那儿,呆若木鸡般,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