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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林卫真是越来越出息了!”
翌日,冷宫门前,纺月对着将皇后娘娘阻拦在外的羽林卫冷斥道:“皇后娘娘的凤驾都敢拦,我看你们是认不清谁是主子了!”
为首的戍卫长抱拳道:“皇后娘娘息怒!微臣等奉皇命行事,圣上有旨,不准任何人踏入冷宫一步,请娘娘体谅,莫要与臣等为难!”
裴瑶卮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
“本宫不叫你们为难。”她含笑说道,接着扭头唤了声纺月。
纺月一应,便听她吩咐道:“去取把椅子来,左右无事,本宫在这冷宫前头坐坐。”
戍卫长脸色一变。
皇后娘娘说是坐坐,还真就是坐坐。她甚至自己从长秋宫带了书来,雉尾扇立在身后,障翳了风尘日光,由得她在这晦气的地头上,顾自悠然。
惊碎这美妙光阴的,是宫监那一嗓子尖利的‘陛下驾到——!’
裴瑶卮不紧不慢地将眼下一页看完,抬头看了看天色,最后,才起身,朝怒步而来的萧逐看去。
她浅浅笑着,福身见了礼,佯作不解道:“陛下怎么亲自来了?这个时辰,前头政务不忙么?”
忙,怎么不忙,奈何摊上这么一位皇后,便是百忙之中,他也得腾出空来,亲自走这一趟。
他目光不善地扫了眼一众戍卫,将那几人纷纷看得身上一抖。接着,便听他勉力压着怒气问她:“你来这里作甚?”
裴瑶卮挑挑眉,一派从容自得地朝冷宫一望。
她悠悠道:“到底相识多年,想着入了冬,她就该去了,臣妾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便想着来看看。”说着,她不由感叹:“说起来,这些年,我与废贵妃皆有不是之处,这怨气不好叫她带到下辈子去,还是在世时说开了好。您觉得呢?”
萧逐沉了口气,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朕觉得,皇后该回宫了。”
裴瑶卮似是一怔,两人僵持许久,她忽然沉了脸色。
“陛下,您就这般信不过我吗?”她定定地看着萧逐,冷冷地问。
萧逐脸上闪过一瞬的怔愣,却又很快便恢复了正常。
裴瑶卮仿佛未曾察觉异样,顿了顿,接着质问道:“您已下旨赐死梁烟雨,您觉得,我就这般等不及,容不得她多活几日,非要自己脏了手除掉她吗?”
话音落地,她明显地感觉到,萧逐握在自己腕子上的手,微微松了些力气。
再开口时,他语气仍旧不容商量,但却不自觉多了一丝耐心,“皇后,回宫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呵,陛下何苦呢?”裴瑶卮用力甩开他的手,冷笑道:“既然这般舍不得她,又何必违心下旨赐死呢?你就是恕了她,我也不会说什么的。毕竟我这个皇后,谁又放在眼里呢?”
说完,她不顾萧逐越来越差的脸色,径自一福身,道了句:“臣妾告退!”便甩袖走了。
她身后,萧逐阖眸,缓缓舒了口气。
纺月紧追着她的脚步,从旁劝道:“主子,您别动气!”
“没动气。”裴瑶卮说罢,随即便反应过来,自己此间的语气,恐怕没什么说服力。
她有意看了纺月一眼,目光交汇的瞬间,纺月禁不住一愣——
她看得出来,主子这会儿目色清明冷静,是当真没动气。
莫不是……适才在冷宫门前的一切,都是演戏?
待回了长秋宫,裴瑶卮方才同她说:“我是当真一点没动气。”
她道:“萧逐不是舍不得梁烟雨去死,他是怕她活着……再同旁人说出点什么不该说的话。”
纺月一惊,“您的意思是……”她壮着胆子猜测道:“陛下此番如此急着赐死,是为了……灭口?”
裴瑶卮摇了摇头。
“赐死,是因为梁烟雨此番事犯大了,非得处置不可。”她接过绣星递来的茶,润了润喉,“而一旦定了这必死的结局,萧逐便要让她速死——这才是灭口。”
之前听闻连敬慈宫的人都被挡在了冷宫外头,她心里便有这样的推论,今日一试,便更坐实了猜测。
长指轻轻摩挲着杯盏上的纹路,她接着道:“奈何老祖宗有规矩,赐死宫妃,必得在冬日,否则恐于国祚气运有伤。萧逐素来最看重这些事,自然不会冒险冲撞。是以,他就只能在梁烟雨周围严防死守,将她与外界隔离开来,叫其有话也没地方说。”
“可是……为何啊?”绣星左思右想,半点头绪也没有,“梁烟雨……她能知道陛下什么秘密?”
这也是裴瑶卮想不通的。
连他亲手葬送那么多亲生子的事,自己都一清二楚,还有什么秘密,能让他对自己这样讳莫如深?
疲惫一叹,她阖眸,心中止不住疑惑道:萧逐啊……你究竟,还做过多少伤天害理的恶事?
“那主子打算怎么办?”许久,纺月试探道:“是要追查到底,还是,由得她去?”
裴瑶卮沉吟片刻,最后却道:“让我想想。”
“让我再想想……”
梁烟雨的死期在冬日,还有些时候,她不着急。
几日后,裴瑶卮去业成殿看清檀,到地儿坐了没一会儿,辛慈姑姑便来了。
“陛下听说公主午膳时胃口不大好,统共没吃几口饭,便特意吩咐了御膳房,做了几道公主素日爱吃的点心,让奴婢给公主送来。”辛慈姑姑面色和悦,边说,边亲自摆桌,招呼着清檀道:“公主好歹吃些,好让陛下放心!”
清檀撇撇嘴,虽说一桌子美馔提不起她的兴趣,但为着辛慈姑姑的最后半句话,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坐到了桌前,拿起一块桂花糕送到了嘴里。
趁这会儿功夫,辛慈姑姑便将皇后娘娘请到了一边,为着当日冷宫门前的事,说了好些劝和的话。
“姑姑不必跟着操心,没多大的事。”她道。
辛慈姑姑苦口婆心:“梁氏之事,娘娘是受了大委屈,陛下不可能不心疼娘娘,只是那梁氏她……抛除妃嫔的身份,她还是陛下的表妹呢,这么多年,总有情分在,陛下不是绝情的人,一朝赐死,总会有不忍。”
裴瑶卮浅笑颔首,“我明白。姑姑啊,陛下叫我寒心之处,也并非是这些。”
辛慈姑姑面露不解。
裴瑶卮叹了口气,半真半假道:“从昭业寺之事,再到那日冷宫……我心里过不去的,是他对我的不信任。”
“我去冷宫,就只是为了见一见梁烟雨,这些年许多事情,我心中有疑惑,想同她问一问,仅此而已。可陛下……”她苦笑一声,摇摇头,“还有上回昭业寺之事,即便那几个姑子招了作伪证的事,陛下心里也不信我,否则,他也不会到现在都不愿意将那所谓的物证拿出来给我一看。”
听她说到这里,辛慈姑姑面色一顿。
“那物证……”踌躇良久,她方才下定决心般道:“不敢瞒娘娘,实则,前几日奴婢在崇天宫侍奉时,赶上陛下取出那‘物证’来看,奴婢在旁,偶然瞥见了那么一眼。”
裴瑶卮蹙了蹙眉,没急着说话。
“……是一枚荷包,奴婢猜测,多半是楚王随身之物?”
荷包?
荷包么……
“多谢姑姑相告。”半晌,她道,“只是,陛下如今还收着它,大抵,心里还是疑我的吧!”
“娘娘……”
裴瑶卮摇了摇头,自嘲一笑,叹了两声也罢。
当晚回宫后,她便一直在琢磨,什么样的荷包,能让萧逐认定,必然萧邃之物?
“会不会……是自李太后之手,送去给楚王的东西?”纺月跟着她想了半天,忽然问道。
裴瑶卮眉目一动。
这几年来,李太后的确时常会备些东西,送出宫去给萧邃,天南海北,聊表慈母之心。而是凡和寿宫出去的东西,向来是先送到长秋宫,经纺月之手查一遍,再送去凌云殿,经孙持方复查无误,才会一路北上,送至萧邃手中。
“你的意思是……”裴瑶卮徐徐虑道:“那荷包因过过孙持方的眼,才被他认了出来,该是楚王之物?”
纺月点头道:“不然实在说不通,相隔千里,又多时不见,陛下如何会知道楚王身上带着什么样的荷包?”
这栽赃嫁祸,总要点高明的手段,不能太刻意了,这样半遮半露的法子,便很妥当。
裴瑶卮亦觉得纺月这猜测甚有可能,只是想到荷包,她隐隐总觉得,有什么与此有关的事儿就在眼前,可一时半刻,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片刻后,她问纺月:“和寿宫送出去的东西,若再叫你看一遍,你可能认出来?”
纺月点头,“十有八九。”
裴瑶卮心里有了计较,歇过这一晚,翌日,她便让绣星盯紧了崇天宫的动静,一听说萧逐宣了重臣在凌云殿议政,便立即带着纺月,去了趟崇天宫。
孙持方向来随侍萧逐左右,此刻他不在,裴瑶卮只说要进去等陛下,便轻而易举打发了剩下的虾兵蟹将,径直进到了宫内。
萧逐会将东西收在那儿?
不会是寝殿。她想。他那么痛恨萧邃,不可能将他的东西收在近旁,那是东暖阁、西暖阁、前殿、配殿,还是……
脑中灵光一现,她眼神一定,举步,直朝书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