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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结果,显然不是梁太后最期待的,但却也总好过了无功而返。
“也罢!”她叹道:“潘氏如今还怀着孩子,哀家也不是不顾及皇嗣血脉的祖母,便且如皇帝所言,将立后之事往后推推罢,剩下的,等潘氏平安诞下皇嗣之后,再行处置。”
萧逐微一颔首,没再说什么。只是在稍后,梁太后正要离去之时,出言叫住了楚王妃。
“王妃且站站脚。”他道,“有关宋姑姑之事,朕还有几句话要同王妃交代。”
梁太后一听,不由蹙了蹙眉。
她原想做点什么,却又恐自己行止刻意,再惹了皇帝疑心,想来想去,最终也只是在临出门时,狠狠看了楚王妃一眼,全作警告。
梁太后一走,裴瑶卮便长长呼出一口气,整个人似乎都轻松了下来。
萧逐自是将她这一反应收入了眼中。
“这么害怕圣母么?”他起身走到她面前,眉眼带着浅浅的笑意,垂首注视着她道:“现下殿中只剩你与朕两个人了,有什么当着圣母的面不敢说的话,此刻都可以对朕说了。”
“陛下,”裴瑶卮深深低着头,才松泛下来的精神,似乎在他这句话之后,又紧张了起来。她缓缓道:“今日实在发生了太多事,妾心里慌得很,这心一慌,难免就会口不择言,若是……”
说着,她抬头看了萧逐一眼,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若是妾适才说了什么祸延他人的话,能否请陛下……权当没听过?”
萧逐面露玩味。
“那就难了。”沉吟片刻,他状似为难道:“你可知道在天子面前胡言乱语,是个什么罪名?”
此话一出,面前的人跟着就急了,一副又慌又怕的模样,还没等说什么呢,眼泪先掉下来了。
“怎么了这是?”萧逐一怔,忙拿过她手里的帕子,一下下亲手为她擦泪,苦笑道:“怎么就哭了?朕逗你的,朕怎么会真处置了你呢……”
他的话尚未说完,眼前便是一空,定睛看去,就见她利落决绝地跪了下来,十足是副请罪的模样。
“陛下!”裴瑶卮垂首哭诉道:“妾有罪!不管您如何处置,妾都毫无怨言,只是……只是求陛下,千万莫要怪罪妾的家人!贤妃娘娘与三哥,他们同此事皆无干系!”
萧逐一皱眉,弯腰扶了她一把,却被她躲开了。
“究竟是什么事?”他直起身来,语气不明道:“你不说,要朕如何替你做主?”
她直摇头:“妾不是想求陛下替妾做主,是妾自己言行悖乱,一切罪名惩处,妾都愿自己担着,只是旁人……”她抬起包满了泪花的双眼,极尽哀求地望着他道:“陛下,妾不想牵连了旁人……”
“是么?”萧逐淡声问道:“那你倒是说说,你是如何言行悖乱了?又究竟如何祸延他人了?”
他这么一问,她便又将头低了下去,看样子,倒像是要咬紧牙关,绝不吐口了。
半晌没有答复,他脸色微沉,琢磨着,便要威胁:“你若是不说清楚,那潘贵妃……”
“与潘贵妃无关!是妾,都是妾……”
“你?”萧逐笑了,“你是想说,拿昔年的宫闱秘辛做文章,在朕面前说出那些个一针见血的话——这一切都是你一人所为么?”
说话间,他屈膝在她面前蹲了下来,伸出手去,在她下颌上轻轻一撩,沾了一指头湿润。
“相蘅,你要想清楚,你若要一力担承,那这罪名可就大了。”他道:“更何况,那些积年旧事,你又是从何处听来的?依朕看,最有可能的,便是显粹宫了吧?”
如他料想一般,甫一听到‘显粹宫’三个字,她立时便抬起了头,双眼瞪大,满含惊恐地否认:“不!不是!陛下明察,此事与长姐无关!求您千万别冤枉了她!”
萧逐起身,俯视着她,缓声道:“总得与什么人有关。”
然而,纵使他将话说到了这个地步,她却仍是一味的垂首摇头,口中只是嘟囔:“是我,都是我……没有旁人……”
殿中只剩了深深浅浅的啜泣声。
“唉!你这丫头!”不知过了多久,萧逐无奈一叹,紧绷的面色骤然放松下来,再度弯腰,不顾她的推拒,一把将她拉了起来。
“你真当朕不知道,那些话是谁叫你说的吗?”他拂开她脸颊上的一行泪迹,声色沉沉道:“圣母这般积极地带你过来见朕,用心昭然若揭,这事情明摆着,朕在你眼里就那么蠢?连这都看不出来?”
“陛下……”如同深藏了许久的秘密被人揭开,她面露慌乱,片刻,方才在他凝视下平静了下来。
她怯怯道:“陛下自然英明神武,只是……妾私心里觉得,此番之事,您会宁愿痴蠢一些,也不愿……”
说到这里,不等萧逐有何反应,她便连忙低下头,告罪道:“妾失言了,陛下恕罪!”
半晌,她听到了萧逐的苦笑声。
他沉沉一叹:“你都明白——你都明白这样的事会让朕多为难,可朕的亲娘,却偏偏要这般诓骗朕、算计朕,就为了她自己的那点子喜恶私心……”
他看上去,很痛苦、很无奈。可这样的情绪出现在他脸上,却早已不能让裴瑶卮动容了。
心里凉得像铁,可她脸上,却还是一副爱怜至极的样子,“陛下,您心中若有怨怪,便都朝着妾来吧!”她道:“妾是真心不愿见无辜之人因妾之言而获罪,更不想您与圣母的母子情分有伤。”
“朕知道。”他点点头,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一时眷恋而又欣慰,赞道:“难得你有此心,朕都知道。”
待心绪稍定,裴瑶卮便问他,打算如何处理此事、如何在圣母与潘贵妃之间,寻一个平衡。萧逐只告诉她,不必为潘贵妃担心,“朕既知真相,自然不会以此事责难贵妃。你可以放心,无论她日后如何,都与你今日之言无关。”
萧逐的话,自然是为了安慰她,可裴瑶卮却也从中听出了不同的味道。
她想:看来,萧逐确实是有处置潘若徽的打算的。
“怎么了?”萧逐见她低眸出神,神色中隐隐还偷着两分伤感,不由有些意外,想了想道:“还在为宋姑姑难过?”
裴瑶卮回过神来,殷殷地望着他,摇了摇头,“陛下如此信任妾,有些话,妾实在……实在是不敢不说。”
萧逐面色一顿,好不容易露出的两分愉悦,一时又不见了。
“有话直说,不许瞒着朕。”他道。
“玉华真人临终之前,妾确实曾去探望过,当时……”裴瑶卮踌躇再三,方才小声道:“当时真人的确说了些话,但却都是些没条没理,叫人听不懂的话。”
她脸上装着怯怯不安的样子,可心里,却拿出了十成的精神,注意着萧逐的反应。
然而,话音未落,她就发现,自己想多了。
——根本不必这般紧张,但凡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在听完自己这句话时,皇帝陛下是个什么反应。
他猛地抓她双肩,瞠目喝问:“她究竟都说了些什么?!”
即便心里有准备,但裴瑶卮还是被他这反应吓了一跳。
“妾……妾听说,玉华真人本是您的表妹吧?”她一边说着,一边着意缓和着语气,做出安慰之态,尽量说些柔软的话,叫他安心:“真人神志恍惚之间,念的最多的便是一声‘表哥’,可见真人待陛下情深意重。”
可这些话,明显已经对萧逐无用了,他死死地盯着她,一味只顾着追问:“她还说过什么?”
“还有……便是妾一直不大明白的事了。”她疑惑地问道:“陛下,玉华真人生前,同昔日裴氏二公子的夫人潘氏……很熟悉么?”
此话一出,她双肩登时一痛,生出一股差点被捏碎的错觉。
“她提到了潘恬?”萧逐一字一句,沉声质问:“她说了什么?”
“没,没有什么……玉华真人神志不清,说话也是东一嘴西一嘴的,除了唤您之外,便只提过两次潘氏的名字,再有就是……”
“就是什么?!”
裴瑶卮连连摇头,眼里又泛起了泪花,紧着道:“真的没什么!真人只说答应过您的事,她都做到了,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了!”
萧逐倒吸了一口凉气。
烟雨是这么说的吗?
她真的……没再说别的了?
裴瑶卮觑着他的脸色,好半天才小声问道:“陛下,是妾说错了什么吗?您别动气,当心伤了身子……”
萧逐冷冷地看着她,问:“她提了朕、提了潘恬,她说她答应朕的事都做到了——”他深吸一口气,接着道:“那她可有告诉你,她都答应了朕些什么事?”
有那么一瞬间,他分明从她眼中看到了疑惑。
这零星的疑惑,让他心安。
裴瑶卮摇着头,告诉他没有,她说,玉华真人没再言其他。
“陛下……玉华真人的话,很重要么?”
“确实不重要了。”他道,“早就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