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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丹枫醉流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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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瑶卮从未怀疑过轻尘的能耐,不过想来想去,她还是没成全这丫头的这份跃跃欲试之心。

    她这一份好奇揣在心里虽然难熬,但若毫无由头便贸然行事,一旦被发现了,只怕就不好善了了。

    好在,没过两日,便天降一由头,让她有了名正言顺前赴别苑‘探望’萧邃的机会。

    这日晨起不久,妧序便来书阁禀道:“娘娘,岐王妃派了独觞姑娘前来求见。”

    裴瑶卮一听,当即放下了手中的书笔,让人将独觞请到暖阁里说话。

    独觞手里捧着只檀木盒子,进门见了礼,左右甫一退下,她便将盒子奉与裴瑶卮,道明来意:“明日便是您的生辰了,娘娘的意思,虽然不能光明正大的为您庆贺,但这寿礼总是不能免的。”

    裴瑶卮心中一暖,笑着将盒子打开,定睛一看,却是微微一愣。

    盒中依次排开了四把钥匙,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钥匙?”她随手拿起一把来晃了晃,问独觞:“可是要开哪把锁呢?”

    独觞解释道:“娘娘在辞云温氏的祖宅里,为您备了一份礼,需以九把钥匙,方能打开封存该礼的大锁。”她道,“娘娘说,她从晏平五年至今,统共欠了您四份生辰礼,如今一并补全,便是面前这四把钥匙了。”

    裴瑶卮听得好笑:“也就是说,我要想知道她那贺礼是什么,还得再等上五年,集齐另外五把钥匙才成?”

    独觞浅笑颔首。

    裴瑶卮一时有些哭笑不得,“究竟什么东西,值得她这般故弄玄虚?不知道我一向是好奇心最盛的么!”

    独觞垂眸一笑,并未接茬,只端臂行了番大礼,祝祷道:“提前贺娘娘芳诞,愿娘娘福寿绵长,百岁永安!”

    托赖温怜这一提醒,裴瑶卮方才想起这件一直没被她当回事儿的事——明日便是九月十五,自己的生辰之日了。

    而她的生辰,不偏不倚,恰好也是萧邃的生辰。

    独觞走后,她想了想,将妧序叫来,命她明日好好备一桌美馔,自己要带着去京畿别苑,给楚王殿下过生辰。

    妧序领命,当晚,便在后厨里忙活开了。

    翌日,裴瑶卮特地穿了身红衣,簪金佩玉,打扮得甚是隆重。

    穿衣镜前,轻尘支着亮晶晶的双眼望着她,合手一拍道:“娘娘这样穿真是好看极了!您生得美艳,平日里总穿些淡色衣裳,雅倒是够雅的了,就是白瞎了这份艳丽,今儿这身儿多好啊,看着就跟雪地里的红梅花似的,又盛烈,又清雅!”

    裴瑶卮失笑,随手刮了刮她的鼻子,说她一张蜜嘴,说出来的都不是话,是迷魂汤。

    两人说笑几句,妧序从外头进来回话,说是预备好的菜馔都已装上车了,随时可以启程。

    裴瑶卮点了点头,问道:“宫里有消息了么?”

    妧序回道:“殿下晨起时进宫给母后皇太后请了安,陪着用过早膳,便告退离宫,又回别苑去了。”

    果然如此。裴瑶卮沉吟颔首。

    能让萧邃过家门而不入……她现在,是越来越好奇那位客人的来历了。

    晌午一过,她便上车起行,留了妧序在府中照应,自己带着轻尘,直奔别苑而去。

    缇红坊外,萧邃打从宫中回来,便一直坐在庭中,望着那道紧闭多日的房门,满眼忧沉之色。

    瞬雨奉命在后头的枫林中备好了一桌寿宴,寻来此地时,远远地,就见老总管程永亭站在庭外,双手揣在身前,楚王殿下忧心沉沉地望着那道房门,他便忧心沉沉地望着楚王殿下。

    瞬雨眉间微动,走近时,正好听见老总管低低地叹了口气。

    “阿翁,”她轻声一唤,朝着萧邃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殿下呆了多久了?”

    程永亭看了她一眼,“回来多久,就呆了多久。”

    说罢,两人面面相觑,又是齐声一叹。

    “说来,那娄先生把自己关进房里已十余日了,也不知他究竟是在做什么,怎就惹得殿下这般紧张……”程永亭说着,不由感叹,“唉!早些年,殿下还在京中时,哪回过生辰,不是要陪在太后身边一起过的?这几年在北境也就罢了,怎么今年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却还把心思都拴在这么位古怪的客人身上了?”

    瞬雨往庭中看了一眼,回头讳莫如深地对程永亭摇了摇头,“阿翁仔细说话,殿下很敬重娄先生,想来自然先生也有值得敬重之处,至于他此来是为什么……若然哪一日,殿下想告诉咱们了,咱们自然也就知道了。”

    程永亭点点头,看着瞬雨的目光,不由多了分赞许,“瞬雨丫头,这回回来,似乎成长了不少,心思稳重多了,老朽也要自愧不如了!”

    瞬雨脸上一红,连称不敢,顿了顿,便缓步走进亭中,给萧邃回话。

    “殿下,枫林里的寿宴已经备好了。”她道,“您中午都没吃什么,趁这会儿天色还亮着,先去用些吧,娄先生这里……急不得的。”

    萧邃淡淡‘嗯’了一声,隔了片刻,方才起身,一步三回头地朝枫林而去。

    裴瑶卮到时,天际流霞如火,已是暮色时分。

    “王妃怎么来了?!”

    瞬雨见了她,自是惊讶,但却也恭恭敬敬将人请了进去。裴瑶卮抬手朝身后小厮们提着的食盒一示意,含笑道:“今日是我与殿下成婚后,殿下的第一个生辰,我身为人妻,又怎能不为夫君贺寿呢?”她问:“不知殿下此刻在何处?还要劳烦瞬雨姑娘引路,让我去贺上一贺才是!”

    瞬雨皱眉,她这理由无懈可击,纵然是贸然而来,却也理所当然,只是真让她去见殿下……

    这就轮不到瞬雨说愿意、不愿意了,关键是楚王殿下自己,估计就不会乐意有外人前去打扰。

    思量片刻,瞬雨强颜一笑,垂首道:“王妃请先去后头园子里稍歇片刻,殿下这会儿正忙着,容奴婢前去禀报一声,再来给您回话。”

    裴瑶卮挑了挑眉,略一寻思,倒未曾与她为难,点点头,便随着一旁的丫鬟进了内院。

    瞬雨这一去禀报,迟迟没有下文,所幸裴瑶卮也没对她寄予多大的希望,逮着机会,就从瞬雨安排的院阁中溜了出去,打算自力更生,去探一探那位贵客的来历。

    谁料,走出去没多远,不经意间地一抬头,她的眼光与脚步,便都被前方的一片赤红给吸引过去了。

    丹枫共流霞一色,分不清天上人间。

    “怎么会……”

    这样美的丹枫,明明应该是萧邃身边最不该出现的东西才对。

    心口猛烈地跳了两跳,一股子没道理的紧张之感,瞬间灌入胸腔,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朝着远方那一片红色,缓缓走去。

    穿过月门时,她恰好看到坐在青玉案前的萧邃,正对着满园的枫红,以酒酹地。

    心尖像是突然被针扎了一下,她整个人定在月门前,迟迟未能动作。

    萧邃抬眼,就见她一身红衣站在那儿,无端打破了林中静谧,徒添一抹凄婉。

    “你怎么来了?”

    隔得那样远,她都看得清萧邃不悦的神色。

    “我……”裴瑶卮一时语塞,适才的紧张之感,在此刻横空翻了数倍,除此之外,有无端多了份害怕。

    她定定地看着他,并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只是,这一刻,她格外不敢再往里进了。

    “我来给你送长寿面……”无措地说了这么一句,她放下捂在心口的手,急促道:“我走错地方了,这就离开。”

    说罢,转身欲走。

    “站住。”他道。

    她便站住了。

    身后的人似乎犹豫了许久,终于说道:“过来。”

    裴瑶卮咬紧了唇,脚下跟生了根似的,半分没动。

    萧邃蹙了蹙眉,又说了一遍:“过来。”

    裴瑶卮闭了闭眼,带着点儿没来由的破釜沉舟之心,回身朝他走去。

    萧邃点了两盏灯,示意她在自己对面坐下,随口问道:“你不是送长寿面来的吗?面呢?”

    她看着烛光,怔怔地说:“我吃了……”说完方才猛地回过神来。

    四目相对,萧邃哼笑一声,可脸上却并不见笑意。

    他又给自己添了杯酒,就着烛光,沉沉地朝她望去。

    那眼神,那样深,那样重,可裴瑶卮却觉得那重量没有一分是落在自己身上的。

    就好像……他在透过自己,看着别人。

    “你究竟是来做什么的?”他问。

    裴瑶卮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因为此刻她的脑海中,正在思量着另一个问题——

    相蘅的脸,究竟像谁?

    如此简单的一个问题,压在她心上,却像泰山压顶,叫她喘不过起来,不自觉便去摸前头的酒坛子。

    啪的一声——她被萧邃打开了手。

    “今日不是你的生辰吗?”裴瑶卮默默缓了一口气,搓了搓手,望着他道:“你看上去……好像很难过。”

    她希望萧邃能答一句‘是’,然后她便能问,你为什么难过。

    可萧邃却反问她:“你会弹箜篌么?”

    裴瑶卮愣住了。

    不等她回答,萧邃却先笑了。

    “……罢了,”是我白问了,他想。

    杯中物一饮而尽,他自嘲道:“你便是会箜篌,也不会那首曲子。”

    “哪首曲子?”她定定地追问:“你说哪首曲子?”

    萧邃没有回答她。

    他眼中是湿润的,也不知是酒气蒸得,还是为着那伤心事,实在太伤心了。

    一地枫红,徐徐被渐黯的天色隐没了。

    重生以来的种种,在这一刻空前清晰地在她脑海里过起了影儿来,慢慢地,她好像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萧邃。”她忽然唤,对着他不以为忤的目光,她问:“你看着我的时候,究竟是想看到谁?”

    两人无声地对视许久,仿若万籁俱寂。

    他垂眸看了眼自己跟前的酒盏。

    那是一方美玉镂刻出来的稀罕物。

    他将之举起,他想问相蘅,这是什么?

    他想说,这是什么,我就是在想谁。

    可是,他没来得及说话,尉朝阳便踏着急切的步伐闯了进来。

    “殿下,南边的消息,潘氏反了!”

    萧邃离开了枫林,趁夜回京,入宫议政。

    裴瑶卮独自坐在园中,一会儿看看枫树,一会儿看看那被他举起来的酒盏,任凉风拂身,也许久未动。

    不知过了多长时候,身后渐渐传来脚步之声,她只当是轻尘、或是瞬雨,因着懒怠动弹,便也没回头。

    可那脚步声却在她身后停下来,之后,便是漫长的无声。

    裴瑶卮觉出不对,起身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