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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运回来了。
甫一闻此,裴瑶卮远比萧邃要激动百倍,推开小案便下了地。
“小王爷?”萧邃眼里闪过一丝迷茫,想了想才问:“你说的是……运儿?”
瞬雨一瞧他这副样子便开始发愁,点点头,张了张嘴,半天才道:“殿下,小王爷才到,身上狼狈得很,奴婢已安排人带他下去沐浴了。不过小王爷从进门便嚷嚷着要见您,您看这……”
究竟见是不见?
若是不见,该如何同他解释?
可若是见……
“呵,”萧邃不知思量起什么,蓦然一笑,玩味道:“这倒有趣,我这里还当他是六七岁大的孩子呢,晏平八年……算来,他如今也十五了,倒是不知这小子长成什么样了……”
瞬雨见他如此轻松,一时也有点摸不准他的意思。她不自觉与身边的楚王妃对视了一眼,转而朝楚王殿下试探道:“依殿下的意思,是要见小王爷了?”
萧邃挑了挑眉,半晌,微一点头。
瞬雨又问:“那关于您失去记忆的事,可要奴婢先同小王爷知会一声?”
“这个不忙。”他跳下榻来,敛衿道:“等他收拾好了,你且将他引到浴光殿去,我先见见。若是瞒得过,便先瞒着,真要是瞒不过了,再告诉他真相不迟。”
瞬雨应了一声,领命而去。
殿门在瞬雨身后阖上,裴瑶卮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萧邃,忽然说道:“你倒是很信得过萧运?”
他嘴角一勾,直接问道:“你想说什么?”
她摊了摊手,悠悠道:“如你所言,他在你眼里,还是个黄口不知事的小儿。一元先生、顾子珺、李默言、尉朝阳、瞬雨,再加上我,你失忆之事,如今满打满算,也不过这几个人知道。”她说着,抱臂朝他凑近一步,目色深深,满是质疑:“兹事体大,我倒没见过,有谁会这般信任一个‘小孩子’的。”
除非,他记忆里的萧运,并非是小孩子。
萧邃镇定地与她对视着,忽地,面上晕开一抹浅笑,甚为赞同地点了下头。
“是呢。”他道:“我也没见过,有谁会对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如此挂心的。”
裴瑶卮当即一噎。
有些事,自己没法解释,是以另一些事,便不能再坚持管对方要解释。
她暗自啐了一句,直叹糟心。
两人大眼瞪小眼僵持了半天,还是萧邃率先开口,打破了僵局。
他道:“他是我弟弟,我自己一手带大的,我当然放心。”
裴瑶卮很想问一句:即使不记得也放心?可心念借坡下驴,出口的话,却成了:“他是你弟弟,我是长嫂,长嫂如母,我当然挂心。”
萧邃摇头轻笑两声,在她头顶轻轻一拍,“早些休息,我先回去了。”话毕,转身便要走。
可一步未踏,却被人勾住了衣袖。
他回头,从她的手看到她的脸,笑问:“……怎么?”
“我能见见他吗?”她声音小了些,恳求之意明显,看着竟有一分可怜:“我不露面,你给我留个窗缝,我就在殿外偷偷看一眼就成。”
她还记得瞬雨刚刚说的,萧运身上很是狼狈。至于这‘狼狈’二字该如何解释、他在潘氏手里这些日子,究竟有否受伤,她非亲眼得见,不能放心。
“今天太晚了。”他抚了抚她的脸颊,到底还是没答应:“你听话,早些安置,明个儿我让他来给你请安。”
他都这么说了,裴瑶卮再不情愿,也只得点头,目送他离开了合璧殿。
萧运洗了个热水澡,出来时,发梢还是湿漉漉的。
瞬雨一早候在外堂,这会儿迎上前来,给他理了理衣襟,复又将他上下一打量,方才颔首道:“嗯,这才有个人样了,才在府门前,我还当是山里蹦出来的猴子,上门来讨果子吃呢!”
“姐姐几时见过我这么俊的猴子?那还不成精了!”
两人说笑几句,萧运便急着要去见萧邃。瞬雨接过丫鬟奉上来的玄狐大氅给他系严实了,道:“殿下在浴光殿等着呢。外头天寒,你又才经了热水,仔细些捂好了,若叫我发现你贪凉,可没好果子吃!”
萧运咿咿吖吖地应着,拖着瞬雨的胳膊,只叫她快些前方带路。
往浴光殿去的路上,他一个劲儿偷偷摸摸地左顾右盼,也不知在搜寻什么,瞬雨不经意瞥见了一眼,随口问了一句,不想,倒将他给问住了。
“哟,真新鲜,咱们小王爷还有说不出话来的时候呢?”她趣道:“我倒真好奇了,你这究竟是找什么呢?”
“嘶……也没找什么,就是……”萧运抓了抓头,磨蹭了半天,才不情不愿地同瞬雨打探道:“姐姐,那丫头呢?还跟在那位新主子身边伺候着么?”
瞬雨心头一亮,嘴角勾起一道讳莫如深的笑意。
“什么‘那丫头’?哪个丫头?”她道:“人家比你还大一岁呢,说了多少年了?你该叫声‘姐姐’才是!”
她漂亮的眼睛里满是调笑,堪堪一瞥,便将萧运臊了个红脸,转过头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她。
不过目光移开了,嘴里却一时没消闲下来,他哼了一声,忿忿地抱怨:“那丫头如今年岁大了,心思也藏不住了,都会勾搭野男人了……还好意思当人姐姐呢,真不羞!”
说这番话时,他的声音莫名小下去许多,瞬雨只听得最后那‘真不羞’几个字,忍不住无奈笑道:“你这嘀咕什么呢?这相距十万八千里的,她又是何时惹着你了?”
他脑中闪过不久之前,疏凡郡外,破庙中的某一幕,目色霎时黯了许多。
“罢了罢了,”他到底还是摆摆手,只说:“没什么。”
转眼,已至浴光殿。
瞬雨将人领进去,便默默退了出去。萧运年余未见萧邃,进门才一个照面,他那一双眼睛,便瞪得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上几分,嘴里喊着‘哥’,直个便往萧邃身上撞去。
这一下撞来,被撞的人没怎么着,倒是萧运自己,肩头一痛,再看时,雪白的衣衫上,便徐徐晕开了一小片血迹。
萧邃被那红色刺了眼,原本脸上还有几分悦然,这会儿也全没了。他近前一步,扯开萧运的衣襟,露出半拉膀子,就见他左肩上躺着深深一道口子,瞧那伤口的模样,应该是有些时日的剑伤了。
“怎么回事?”他沉声问:“谁干的?”
“哦,没事儿!”萧运自己不以为意,掏出帕子就要往肩上按,被萧邃一下拍开了手。
他便同兄长解释:“之前同潘整的人动手,蹭破点皮,还没好全,才刚不小心又给撞裂了……”他没心没肺道:“哎呀哥,不是什么大事,等我回去管一元先生讨点药擦擦,转天就好啦!”
“好你个鬼!”
萧邃在他头顶捶了一下,回身进内室翻出了药箱,便薅着他去暖阁上药。
“身上还有哪儿伤重了?”他一边给萧运缠绷带,一边抬首,满含警告地睨了他一眼:“说实话,别逼我扒了你。”
数九寒天,浴光殿温暖如春,萧运却生生打了个寒颤。
“胳膊上还有几道口子,腿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剩下……大概就没什么了……”
为着这一身伤,萧邃这一晚上都没给萧运一个好脸。
“你离开家之前,我是怎么说的?”半个时辰后,萧邃合上药箱,起身时在他后脑勺上狠狠撸了一把,“不准惹祸,不准往龙潭虎穴里钻,你当我的话是耳边风?”
萧运一听,立时理直气壮地回:“哥,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分明是姓潘的绑的我!我是受害者好不好?怎么到您嘴里,倒成我是惹祸的那个了?没天理么!”
萧邃冷笑一声,也不说话,就坐在他对面,含着满眼的冰碴子,无声地看着他。
萧运的气焰一点点弱下去,没一会儿,便缴械投降了。
“哥……”他苦着脸,“哎呀,好了好了!我承认还不行么,你别这么看着我行不行?怪瘆人的……”
炉子上,新茶煎好了。
萧邃不急不缓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要认就好好认。”一道眼风朝对面瞥去,稍纵即逝,“但凡有一桩不清不楚的,你这辈子都别想离开临渊了。”
萧运扁了扁嘴,自觉地揪起耳朵,蹲在罗汉榻上,开始坦白。
“最开始吧,我其实真没想怎么着。”
萧运扪心自问,虽说,在刚刚离家之时,自己确实动过暗中去找潘家人报仇的心思,但若非后来潘整上赶子往自己身边靠,他十有八九,也只是想想罢了,并不会动真格的。
“潘整有把柄落在温怜手里,潘家要干事,他怕温怜背后给他使绊子,于是就把主意打到我身上了呗。”他道:“哥,那你说,他都对我下手了,我躲不过,自保也算错么?”
“狐狸不露尾巴,猎人倒能寻得着它的踪迹?”萧邃说着,颔首哼笑,“嗯,如此看来,终究还是狐狸自己的道行不够,只可家里蹲,万万不能往外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