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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一生复一死(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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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众人忐忑不安的等待中,孙大总管完了差事回来,对上禀一句并无所得之后,这满座的如花美眷,方才一个一个重新将心搁回了肚子里。

    悯黛将这些人淡淡一扫,又看了眼孙持方,随即端起茶盏,掩下一抹浅笑。

    孙持方回完了话,萧逐思索片刻,着意问了句:“琼宣宫也干净?”

    干不干净的,反正此刻查的是断尾蛇毒,那不沾此物的,自然便都是干净。

    “是,”他道:“琼宣宫是老奴带人亲查的,并无一丝毒物的痕迹。”

    宇文柔这会儿还跪在地上,双腿已然没什么知觉了,闻言,不禁松了一口气。

    原本萧逐心里也明白,圣母皇太后出事也不是一天半天了,足够做下此事的人销毁证据,这搜宫,与其说是查找线索,不如说是趁此机会,好好了解一下这些妃妾嫔御。

    如今这一遭走完了,他正了正心思,便打算动真格儿的了。不想,自己才吩咐了一句,要将之前言之凿凿,指证德妃派石氏去过御膳房的人拖下去上刑,悯黛却再度开口,又进了一言。

    “爱妃今日倒很有心。”他打量着悯黛,语气里含了一丝玩味:“往日你可不是爱掺和这些事的人。”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悯黛很清楚,他这是已经开始怀疑自己别有用心了。

    “陛下说得不错,这些不干不净的事,往日里,若非牵涉其中,避无可避了,则臣妾一贯都是敬而远之的。”她从容道:“只是今日这一桩……一来是为圣母皇太后无辜枉死,臣妾不敢不尽心。二来,也是此情此景,牵动人心,莫名便叫臣妾想起了早些年里,曾发生在长秋宫中的一桩旧事。”

    长秋宫。

    光是这三个字,便让不少人都变了脸色。

    萧逐动容之处自不必说,潘若徽心惊之间,也是愈发盯紧了她,甚至连透明人儿似的秦淑妃,此刻眼中也平添了一分兴味。

    那头,潘若徽轻嗽了一声,缓缓问:“不知贤妃姐姐说的,是哪一桩旧事?”

    悯黛看了她一眼,只是一笑,并未回答,随即继续对萧逐道:“陛下,臣妾是愚笨之人,但早年里伴在先皇后身边、看着先皇后行事,倒也学到了一分半毫,陛下若相信臣妾,不若让臣妾试试?若是臣妾学艺不精,陛下再出手也不迟。但若是臣妾侥幸审明白了这桩公案……那多多少少,也可算是先皇后为圣母皇太后尽的一份孝心了。”

    不多时,见萧逐点头,她便对孙持方道:“孙公公,那便劳烦您走一趟暴室罢。”

    “暴室?”

    “嗯,”她慢悠悠道:“这后宫里的许多事啊,看似泾渭分明,实则,水面儿底下,多是连在一起的。”

    她说着,有意无意间,与对面的潘若徽短短地对视了一眼。

    “那日自云受了圣母的指使,对皇长子下手的人,本宫若没记错的话,是叫缨儿,对吧?”

    孙持方垂首答了句是,便听贤妃娘娘接着道:“嗯,公公过去,也不必问她什么,直接命人将她带去行刑,就说圣母皇太后不堪受辱,含冤而死,天子震怒,下令诛她九族,也便是了。”

    孙持方一惊,“这……”

    他看向萧逐,目光里尽是请示与询问。

    萧逐这会儿已经彻底想起来,悯黛所说,从瑶卮那儿学到的,究竟是什么了。

    当年长秋宫中,那人可不就是使了这么招兵不厌诈的法子,为自己洗清了冤屈么。

    想到这里,他心中苦涩怅然具有,摆摆手,对孙持方道:“就按贤妃的法子去办吧。”

    孙持方躬身领命,便又出了门。然而,悯黛的安排,到这儿还不算完。

    她又从萧逐身边指了个内侍过来,回头先对宇文柔道:“德妃娘娘,臣妾接下来要说的话,恐怕是要冒犯您了。但为着彻底洗净您的冤屈,还望娘娘见谅,容了臣妾这一回。”

    此刻,宇文柔面对着她,已不像一先那般猖狂了。只见她脸色别扭地哼了一声,道了句:“随便你!”

    悯黛挑眉颔首,随即,便对那小内侍道:“去后头告诉御膳房里,出言污蔑琼宣宫的人,就说德妃娘娘不堪受辱,此刻已触柱身亡。”

    “你——!”

    宇文柔虽说给了她随意说话的权利,但却也没想到她竟会说出这么话来,当即眼珠子一瞪,就要变脸。

    不想,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萧逐先开口了。

    “德妃,”

    宇文柔一愣,转头轻轻唤了声‘陛下’。

    可萧逐接下来的话却不柔情,“贤妃这是帮你,你可别不知好歹。”

    宇文柔眼中一黯,吸了吸鼻子,不服气地垂下了头。

    悯黛接着对那内侍道:“你就说,德妃如此一来,两国关系岌岌可危,陛下为百姓安危考虑,这就要将冤枉了德妃的罪魁押送周国,交予镇安公主发落。”

    “是……”

    御膳房的人之前被带上来问过一回话,此刻还囚在崇天宫内,内侍过去说这一番话方便的很,没过一会儿,便问完回来了。

    萧逐问道:“可吐出什么了?”

    内侍不知听了什么话,战战兢兢地,也不敢抬头,只道:“回陛下,贤妃娘娘的法子英明,御膳房的人大抵也没料到事情会闹得这般大,一听德妃娘娘……便慌了。该吐的,都已吐明白了。据其所言,的确受人指使,污蔑德妃娘娘的。”

    萧逐顿了顿,轻笑一声,淡淡问了句:“受何人指使啊。”

    “是……是……”

    内侍吞吞吐吐之际,贤妃娘娘笑道:“陛下,不若等孙公公回来了,再让他们俩一同回话?依臣妾猜测,保不齐这两方给出的,会是同一个答案呢。”

    “呵,”萧逐颔首轻笑,眼里却是冰冷无绪,“爱妃与朕想到一块儿去了。也罢,你就先在一旁等等罢。”

    内侍应了声是,便站到了一旁。

    “德妃,”萧逐看了眼她,似是微微一叹,不着痕迹,“你身子虚弱,先坐吧。”

    宇文柔脸上再度显现出希冀之色,切切道了句‘多谢陛下’,便在石姑姑的搀扶下,坐了回去。

    在等待孙持方从暴室回来的过程中,大殿里一派寂静,几乎没有人敢多说一句话,持续不断的雨声如同敲击在某些人的心上,搅乱一汪心湖。

    忽地,吱呀一声,殿门动了。

    潘若徽不禁坐直了身子,翠绡抬手扶在他肩上,仿佛底气不足的安抚。

    孙持方甫一进殿,便不自觉地朝天子座下,最尊贵的贵妃位上看了一眼。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他身上。

    “陛下……”他上前行礼,声音低得可以。

    萧逐问:“怎么说?”

    “那丫头一听诛灭九族,吓着了,当下便什么都交代了。”

    “她说,之前交代她谋害皇长子的人,并不是圣母皇太后——甚至,背后主使的目的,起根儿上就不为加害皇长子,而是为借皇长子的性命,攀诬圣母皇太后。”

    他话音落地,萧逐猛地打翻了手边的茶盏:“混账——!”

    满座妃嫔纷纷起身,跪地劝道:“陛下息怒……”

    “是谁!”萧逐看过众人,将那内侍也唤上前,道:“你们两个一起说,是谁!”

    内侍忐忑地朝孙持方看了一眼,孙持方亦是为难,“是……”

    猛然间,身后一声大喝,打断了两人的异口同声——

    “皇上!”

    萧逐冷冷地朝说话之人看去。

    “潘贵妃,”

    他就那么看着她,目光平静,无端便让潘若徽心头一悸。

    在某一瞬间,她觉得,眼前这结果,他似乎早就料到了。

    他问她:“你有何话说?”

    “臣妾……臣妾……”

    潘若徽什么都没说出来。

    她面色苍白,手捂着心口,似是忽然间犯了什么病症,痛苦至极。萧逐蹙眉,忖度之间,便见她身形一软,竟就这么摊到在地了。

    折腾到深夜,到了,这一出儿闹剧却是散得不明不白。

    皇帝命人将贵妃挪回承徽宫,孙大总管尚未出口的人名,就此打住,也不知究竟还有没有昭然于世的一日。

    众人离开崇天宫时,雨势倒是渐渐小了许多。

    “贤妃!”

    悯黛走在前头,冷不丁听后面有人唤自己,便站了站脚步。

    待宇文柔走近,她微微一笑,颔首唤一声:“德妃娘娘。”

    宇文柔手里攥着方帕子,拭净了脸上的狼狈,转眼,便又成了往日里骄傲不训的德妃。

    只是这会儿,对着素来不睦的贤妃,她眉眼之间,却带了一丝隐秘的笑意。

    “贤妃果然守信。”她道:“本宫没信错人。”

    “臣妾也不过是为了自保罢了。”两人走在路上,悯黛轻轻一叹,道:“这后宫里尔虞我诈,某些人心狠手辣,连圣母都敢算计,还有谁是她不能对付的?

    立后大典在即,若真让她正位长秋,以后的日子,怕是就没法过了。无奈之下,臣妾也只有为德妃娘娘尽心,只求来日娘娘继立为后,能许臣妾余生,在这帝宫中安稳度日也就是了!”

    宇文柔打量了她一眼,挑了挑眉,试探道:“贤妃真是这么想的么?”她停下脚步,凑到悯黛耳边,蛊惑般问道:“对长秋宫……你就毫无指望?”

    悯黛笑了。

    “德妃娘娘尽可以放心。”她道:“臣妾若真对后位有心,当初自也不会在仁懿皇后崩逝后,出居玉泽宫。

    再者说,即便臣妾真有这不该有的心思,可臣妾无儿无女,身份亦不比您更尊贵,又有什么资本能同您相争呢?”

    夜色浓重,宇文柔借着灯笼里幽暗的光,深深注视了她许久,似是在判断她这话的真假。

    “但愿如此。”最后,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