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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子家中尚算宽敞,两个孩子都还小,起居在同一室,另一个空着的房间便留作客房,收拾一下就可以住。看样子也是时常有客人住宿,物品一应俱全。
“对了,李姑娘,这镇上绝大部分都是陈姓,您喊一声陈大哥,绝对一街的人回头看您,这不,你就唤我一声陈岳便可。”汉子想起这回事,赶紧与李今朝说。
李今朝闻言,脑海中浮现她当街喊一声陈大哥,无数人转头,眼睛齐刷刷看着她,木然,呆木,一起张嘴齐喊:“李姑娘。”这场面怎么想怎么惊悚,李今朝打了个寒颤,抖掉徒然冒起来的鸡皮疙瘩。
礼貌修养也是一种修行。李今朝可不会仗着修行人的身份占人便宜,贸然直呼别人姓名。于是便称呼其为“岳大哥”。又知道其妻子姓张名山莲,李今朝便立刻一点也不生疏地唤起“莲姐”来。
张氏听得心里美滋滋,差点整个人都要化掉了。
她平日因学习能力差心中自卑,不自觉就生了与别人疏离的习惯,与不是很熟悉的人相处,便沉默寡言;娘家也没有可以倾诉的姐妹,加上生的又是两个调皮小子,哪里受过别的女性这样亲近的对待。再说李今朝一看就是修行人的模样,有没有本事另说,看那手价值不菲的器皿,就知道并非贫苦人家出身。
在张氏印象中,这样出身的人往往带着别人高不可攀的冷傲,正视着直呼你一声姓名都算尊重人的了。于是她冷不丁被李今朝这一声只是平常的“莲姐”会心一击,整个人登时如上云端,乐飘了。
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手脚都不知往哪放,一颗温柔的心暖呼呼的,涨红着一张脸,不知说什么好的对丈夫留下一句:“我去煮饭,良人安置好娘娘。”便轻飘飘地走了,也没敢看李今朝,生怕在她脸上见到嘲讽。
李今朝不明所以,看不懂张氏为何突然害羞,又不好问,还以为人家夫妻刚刚说了情趣话。
陈岳眼见妻子乐颠乐颠地走一步蹦三步的样子,心下也是诧异。他家男丁不出息,勉强赚个温饱,加上妻子大字不识,见识窄,左邻右舍都是些嘴贱之人,当他面不会说什么,私下里没少羞辱张氏。他没亲眼见到,又不好找人理论;妻子更不是个爱嘴碎的人,跟着他这些年,受了不少委屈。被嘲笑得多了,原本开朗的人也变得唯唯诺诺,只会用笑掩饰自己羞窘,只有面对自家人才敢说话,已经有许久不曾如此开怀。
原来旁人一声亲近话语就能令她如此生动。
想完,他又有些酸涩,除了新婚那会,自己都许久没见过这么容易娇羞的妻子了。这有文化的法师娘娘嘴巴甜腻,才见面不久,就哄得妻子如此开心,可见是个滑头。
陈岳神色莫名地打量李今朝,他自个读书也少,用不上多有文采的词语形容李今朝,只觉得李今朝容貌说不上一眼惊艳,但五官端正,眉眼秀美,举止大气合宜,整个人望着就舒服,自有一股形容不出来的自信与灵动。
不过,明明是个女孩儿,怎么总觉得带着一股混小子的劲头,一点女儿家的娇气也没有?不知道是不是方外修行人士的女孩都这般,他也很少见识到独自一个女孩修行。
想起一路到家,自己侃侃而谈,都忘了这是个女孩。唔,方才一句话语就拨撩得自家那少见识的浑家飘飘然,可见是个是会哄人的。
这要是个男孩,那魅力就够可怕了,女孩儿爱白面俏郎,更爱会哄人的混账货,多少好女孩便是被那些长得几分俏色的男人勾了魂。所幸所幸……
李今朝并不知道陈岳这个看起来一身正气的汉子会一下想这么多,她正对客房桌上一叠纸上的字感兴趣。问过陈岳可以翻动,她便翻看起来。
一叠写得歪歪扭扭的符文。
陈岳看她翻得认真,瞄了一眼,有些嫌弃地说:“这是我那大儿子瞎捣鼓的鬼画符,纸墨昂贵,这孩子不用心学经义,习诗书,反而浪费钱财乱来。”他神色有些愤愤,又不好在外人面前,特别是一个女孩子面前说太多。
李今朝不是很了解,不好多说什么。
不过这一叠可不是浪费纸墨的瞎捣鼓。
看得出画符的人很认真,已经勉强看得出符形,偶尔一两笔非常惊艳,只是因为符形过于扭曲,蕴含其中的细微灵气阻滞不通,造成废符。假如这人好好学习符箓构析,将来说不定能成符箓大家。
符箓也是牧灵人的必修功课,不过大部分都是学习封禁,净化这两类,光是这两类就五花八门,许多人连基本的符箓蕴灵都学个够呛。
至于那种具有强大爆破力的战斗符箓,大部分牧灵人肉身太弱,往往符箓激活的瞬间,自身便因为周边灵性骤然聚集、快速爆发而被撕裂。
往年死于不规范用符箓的人也有不少,都被村中的老师拿来当做现成反面教材讲给他们听。
符箓这块并不是李今朝的强项,封禁、净化勉强出师。真要夸张讲究,可能那蕴藏的灵性也只是稍微比这扭扭斜斜的白纸符文好点。
李今朝主修灵契,这是李家村的强项,民间俗称的“召唤师”,法杖写契阵,铜灯养百灵。
可以一介凡人之身驱役神鬼战斗,李家村是附近村子中出了名的彪悍斗士,近年最出名的就是今朝的父亲李航。村人被叛徒暗算,面对百鬼王压境。手持一支骨王杖,擎一只八鬼云灯,以一介凡躯,一人成军,操纵鬼神战斗。
此战惨烈,神鬼相残式的战斗杀得附近的鬼域十窟九空。
可惜,李航终究只是个凡人,使用这种远超越自己肉身界限的大术法,又怎么撑得住?后果便是——最终肉身爆散成齑粉,魂飞魄散。
李今朝对父亲的记忆其实很模糊,就连这点模糊的记忆也是从村人的回忆中拼揍得到的。手中唯一与父亲有关的遗物,却是一本复刻留存在万家楼中的行牧日志,上头的字迹端端方方,规规则则,一点也不像村中人说的那样,是个洒脱博学,不拘一格的天才。
人总是会对一个逝去之人感怀,往完美里塑造回忆。
“姑娘您先休息,有什么需要便唤我或者我那浑家,千万别客气。”陈岳把房中不是很合时宜的东西抱了一怀,挪到外面去,便对李今朝说。
李今朝应着,又道了谢,询问是不是需要帮忙,陈岳赶紧摆手,说哪有让客人帮忙的道理,便转身往厨房去了。
客房中一时安静下来。对面的厨房传来两口子说话的声音,虽然听不懂,两人一答一应的,应是说些平常话语,世俗安好静谧之感。
李今朝没有特意倾听,原本想要去帮忙的想法作罢,那夫妻是对有福之人,气场契合,旁人过多旁观插入,反而破坏了这美好静谧。
大概家中父母恩爱就是这种感觉,一个和睦之家。
她阿娘……一张过分美丽却冷漠,嘴角噙着一抹狠绝之意的脸庞闪过,李今朝自嘲,不知那个人如今带着哥哥在何处。
当年,她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决绝?
哥哥,是不是还记得她这个妹妹。
李今朝叹气,解下包袱,打坐小会,虽则她灵根尽损,也还能引灵行气,只是有时候贸然大量使用灵力,深夜便如蚀骨噬魂一般疼痛难耐。
哪怕这般痛苦,她也没想过放弃,她原本可以不用受这种痛苦,但这条路一开始就是她自己选择的,族长语重深长的告诫她一旦选择,便不要轻言放弃,也跟她说了其中的种种弊端;那时候族中纯粹是怕她一时热,为了证明自己,才会往严重里说,不希望她往后后悔而轻易放弃,导致意志崩溃,一事无成。
后来见到她奋发苦学,族长自个吓坏了,又开始劝她不要垒着劲遭难自己。
李今朝其实并不是勉强,她也知道自己走这条路的风险远高于常人,但那颗原本灰色的幻丹总是时不时焕发金色来诱惑她。她怀着一股赌一把,成进阶,败身陨的豪性,坚持了下来。哪怕累死累活,灵气散逸速度快过蕴灵速度,经过灵力浸润捶打的身体,日积月累,总会慢慢起色,加上她时常被罚负重,一身力道可怕得吓人将来有机会,入武入道未尝不可。
这里灵气其实很稀薄,努力感应一会,才牵到一丝,当真就一丝。
得了,干脆放弃引灵入体,单纯的静坐冥思,慢慢开始复习观摩自己学过的术法,惊喜地发现了几个以前未发觉的缺漏。
一番查缺补漏,慢慢地神思游离拔空,漫游虚境,见到一只浅金色珠子,浩气汤汤,有三点虚光围在它外面绕着慢慢旋转,李今朝一时分不清这是围困还是防护,正想仔细观察,却听得一声似远实近的动静。
李今朝慢慢睁开眼睛,正好听到一稳重一个活泼的童声前后从外头传来。
其间夹杂着汉子的笑声。
然后,又听到汉子的脚步朝这边过来,拍门声响起:“李姑娘,出来用饭了。”
那个稳重的小孩“咦”一声,用乡言问询什么,大概得到肯定的回答,“哦。”一声后,便没有说什么。
外头天色稍黯,看来已经不早。
李今朝应了声,整理衣裳,一掐算,竟然一个多时辰了,加上之前忙乎,此刻快要申时末。正是用晚饭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