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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脚下,身前,都是他噩梦之后留下的痕迹。
脚趾抓住毯子的绒毛,康安安静的环视着自己糟蹋出来的成果,心微微作痛,万般情绪太过抽象,难以描摹,呼之欲出却又如鲠在喉。
月色洒进来的地方,和康安隔着一片狼藉,遥遥相对。康安伸出手臂,要触碰到那虚无缥缈的冷辉,却还是差了一点。
无数粒尘埃漂浮在月光里,极力让自身也染上一抹冷蓝的荧光。
如同被妖冶的夜色蛊惑了一般,康安单薄的站在原地,却固执地把手臂努力地往前探去——还是差一点。
就因为差了这一点,他开始想要得到。
“哗啦——”
终于,康安不受控制地向前迈出一步,脚掌踩在了一块金属上,那是书案一旁的灯台。
脚踝擦过灯台镂花的一个尖角,晕出一条红痕来,脚踝的主人依旧向前,在距离染了血的尖角咫尺处踩了一个踏实。
青白的指尖,连指甲盖也没有血色,康安勾了勾手指,清辉里浮动的尘埃一粒粒跟随着他的动作流转着。这是康安七年来见过最美妙的月色了,比美酒要醉人。
他的手指在一束束的光华里,发着苍白的光,舞动着,成爪,抓取一切。
康安贪恋着每一寸清凉的月光,依依不舍地目送它们消失在黎明之前。
“后会有期。”带着鼻音的呢喃声里,一滴清泪流过了康安的唇角,从瘦削的下巴掉落,滴在脚上。
他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落泪,或许也只是身体的原因,病痛让人变得善感。
眼泪比脚背要温暖一些,但是康安依旧没有感觉,他的一整颗心都不在自己的身上。这样的日子很久了,久到所有的人都已经麻木,察觉不到。
初七清晨,天大亮,太阳还没出,雾自己散去了。
邱珞在泰康混了几天,也渐渐被人谈及,有了些名号,每日街头巷尾的窜,一团银灰色毛球四处招猫逗狗,惹是生非。
他大摇大摆地找到了解府,等着管家通报后放他进去。
“我的狗呢?”见到解蔷的第一句,就是找他的狗。
解蔷带着他去到解二爷的马厩,小黑狗正在解二爷的脸上做滑滑梯。
邱珞惊呆了:“这是狗么?怎么看着比我还会玩儿。”
“你什么时候带它回去?我娘挺喜欢它的,小心在我这儿养久了不给你带回去。”解蔷说道。
“那就给你养吧。”没想到邱珞那么爽快。
一只小东西钻出邱珞胸前的毛领子,对着解二爷脸上的小黑狗龇牙,发出威慑的声音。
解蔷见过它,是那只不喜欢小黑狗的银狐。
邱珞把小狐狸托起:“因为逐月不喜欢它,别的小动物也欺负它,它才在大街上乱跑的,现在它和你的马玩得那么开心,就留在这里了呗!反正你家不是也挺喜欢的么,正好了。”
“它有名儿吗?”解蔷心疼的上前戳了戳往解二爷头顶攀爬的小屁股墩儿。
邱珞卡住逐月的脖子,不让它冲过去龇牙:“没有,你给取一个呗。”
“那就叫解三爷了。”解蔷毫不犹豫地定下了小黑狗的大名。
邱珞眉毛一跳:“那解二爷是哪位?”
解蔷指了指闷头吃草,仪表堂堂的解二爷。
邱珞表情有些意外,感兴趣地问:“解大爷呢?”
解蔷扳过他的肩膀,和自己面对面,两人对视的不短的时间,邱珞终于会心一笑:“奥——你,你啊!”
“正是不才区区在下。”
“为什么去这个名字啊?有什么意义么?”邱珞发问,他的脑袋里装着许许多多奇奇怪怪的问题。
解蔷理所当然道:“因为我是府里的老大,它们都得往后排。”
算了,邱珞想,不问下去了,知道他们仨是兄弟就行了。
“过几天你嫁到明王府,给我当表舅母之后,解二爷就是府里的老大了。”邱珞调侃道。
解蔷笑了一声,给解二爷往旁边的马槽里添了一瓢水:“我在哪二爷就在哪啊,我不在解府了,它自然也不在了。老二永远就是老二,让本大爷压一头。”
邱珞没有读出解蔷的言外之意,一拳敲向掌心:“对哦!那解三爷就一跃成了老大,这便宜捡的!啧啧啧。”
。
“真是让你们俩小皮猴捡了便宜,”老管家坐在阿谨的窗边,看望阿谨的身体,“王爷说了,不用你们抄兵书了。”
阿谨和阿言闻言一喜:“真的吗!王爷真的说了?”
老管家叹了口气,眼神里带着些对小辈的宠溺:“要不然呢,这会儿都初七了,你们要是抄得完,就抄吧,我一会儿就去回禀王爷,说——”
“不了不了,谢王爷饶命!多谢管家爷爷!”一听老管家说要去回禀王爷,阿言急忙拦住,这书他是真的不想抄了。
阿谨忍不住咧嘴一笑,又不小心扯住了伤口,围着他的一老一少紧张地盯着他,怕他还有别的毛病没查出来。
赵御医提着药箱来明王府例诊,操着心把康安擦伤的脚踝上了药,没有用布条包着:“小伤口,透气一些好得快,殿下......您也少折腾——”
“本王怎么了?”康安皱着眉,他的身体,他要做什么还要别人来管?
“没......下官口误,殿下的腿也恢复得不错了,可见殿下这些年修养的底子还是有用的,”赵御医给康安改了改调理的药方,减去了两种重药,“是药三分毒,以后殿下还要坚持打拳,强身健体才是恢复身体安康的良方。”
“知道了。”
赵御医一愣,随后喜上心头,明王殿下这是......心情看着不错啊!要知道平日谁在他面前唠唠叨叨一大堆,就会被他烦躁地撵出去的,事实上赵御医每次都是被撵出去的那个。
这一次殿下居然那么有耐心的应了下来,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康安嫌弃地看着赵御医欣喜地看着自己,又不耐烦道:“你看什么看?好了没有,好了就出去!”
“哎哎哎,下官告辞!”怕影响到康安难得的好心情,赵御医用多年练出来的手速收拾好了药箱,驾着疾风离开了康安的起居。
康安见没有人在屋里,活动了一下肩膀和脖子,“嘎吱嘎吱”一声骨头响,他又下了床,去桂园里的草坪上,屏退了众人,规规矩矩的开始练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