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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前夜,旸梧宫的主殿中,只有两人,一跪一立。
跪着的,是皇后。
站着的,是康怀。
皇后的手是颤抖的,她连那些信纸也快握不住了:“怀儿,若你能助本宫查出这些通敌文书的原稿,抓到邱融叛国的罪证,本宫为你做主,让你娶了琳儿。”
“娘娘……”康怀皱着眉,从她手中拿过信纸,越看心越没底,越胆寒,“这些……”
“不是原本,只是本宫自小过目不忘,又能仿写,这才……”皇后慌了,无论康怀如何劝也不起身,她的娘家通敌叛国,诛九族都不够的,她还是皇后,她不允许,“怀儿,我不知道该找谁了……邱融肯定会防着太子,还有你二皇兄!他还想把安儿也拉入火坑!”
“娘娘……兹事体大。”
“正因如此,本宫才要先找出证据,”皇后娘娘对家事心慌意乱,但在国事面前,却异常冷静,“本宫不相信,这宫里没有他的耳目。需得拿到足够的罪证,才能禀明圣上!”
任康怀确实天资过人,也初涉宦海,他所见过的险恶不过九牛一毛,实在不敢轻易答应:“娘娘对儿臣过于信任了。”
“除了魏家,本宫一个也不相信。”
直视皇后的眼睛,康怀退后一步,对挺着腰杆跪在地上的皇后大拜:“娘娘运筹在心,胸有沟壑,儿臣受教,今后定步步为营,不辱使命。”
皇后这才瘫坐殿前,哑着嗓子:“幸甚有你啊……四殿下。”
“幸甚有你,皇后娘娘。”此刻的康怀,前所未有的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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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之夜,喬燧燃起狼烟。
“干他娘的!小爷专程赶回来过节就要出关给这群有娘生没娘养的野孩子喂奶!”康安一半的行礼还堆在小院中,人却披甲提刀,骂骂咧咧地跨上了备好弓箭的燎原。
“渠鞑主帅是贺雒,安儿!”万军阵前,老明王目光炯炯,给他下令,“对方兵马精良,攻城器械齐全,有备而来,快去白阆找邱将军支援!”
“父王!”康安情绪激烈,他要上阵杀敌!
“军令如山!”老明王一柄黑铁宝刀架在康安肩上,“违令者斩!”
康安咬牙:“……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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渠鞑喬燧鏖战十天之后,邱琳刚出狸城,向左白阆,往右喬燧。
老明王战死的消息,好巧不巧,她第一个听到。
“康安呢!?”她紧张地问。
那喬燧士兵更是痛苦不已:“殿下独守戈壁,龙泉军正敢去支援,目前生死未知……”
“琳儿——”
邱琳勒马回身,听她祖父发话:“白阆军改道驰援龙泉戈壁,保护大小姐,小明王殿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邱琳的第一个战场,便是这战后的龙泉戈壁。
龙泉铁骑退敌千里,直面这片狼藉,邱琳震撼不已。
殊不知,这只是个开始——直到她在一方陷阱中发现了濒死的康安。
哪怕是过了三四年,那残忍血腥的画面,还会出现在她的恶梦中,避之不及,于午夜惊出一身冷汗。
离开太康城的这半年,是邱琳最黑暗的岁月。
五月,康安又一次断了呼吸。她不过是出门喘一口的功夫,一封讣告送到手里——
渠鞑渗透了禁宫,血流成河,禁军死伤大半,陛下有惊无险,然皇后娘娘薨于旸梧宫,四殿下南门遇刺,年十八,尚未加冠,定为夭折。
双眸阖上,邱琳的世界黑了,再也没有一盏灯在夜幕降临后,悄然为她亮起,只为她亮起。
“大小姐,节哀。”
真是可笑,邱琳却笑不出来,她看着眼前这稳重的少年,不问他来意,不问他所思所想,用尽全身力气回他两个字:“节哀。”
魏承文将一封私信交到她手里,说这是给她的。
绝笔。
信的主人先说明自己的近况,字里行间描述得云淡风轻,因为重点在后一句——
【皇后娘娘挑中了我,如今偷偷说给你听,想要你在白阆平安无忧,等我。】
【也等你。】
好一个等我。
好一个等你。
“行,你等我。”
那天邱琳喝酒了,她酒色不上脸,就这么进了康安的病房。
她就这么盘坐依靠在床榻前,喝着酒,说着醉话,叽里咕噜说了好大一晚上,直到被人发现。
第二天,康安的病情又好转了,如此反复无常,任何人不敢掉以轻心。
时年九月,西北风如刀割,邱琳独自出门狩猎散心,在山林中又见到了一次魏承文。
“若是不方便说,便不说好了。”邱琳心思越发敏感,魏承文五月来送讣告,九月又现身白阆,多少有些蹊跷。
魏承文笑了笑:“没什么不能说的,来看看小明王的丑态罢了。”
邱琳:“……”
“哦!还有这个。”魏承文把马侧身的包袱取出来,那是一盏宫灯,一只坐在城头望月的头顶红缨的兔子。
“他在哪?”他还活着?邱琳眼中迸发的光,灼伤了魏承文的手指。
他把灯递过去,转身就走:“在皇陵外城,未加冠的皇子只能葬在那里……”
说完就走了,魏承文他不敢回头,邱琳的哭声太过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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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五年,邱琳又回了太康城。她认识了一个朋友,耀眼张扬,像极了少年时的康安。
她从白阆带回来许多好酒,魏承文很自觉地送过来一份皇陵局部地图,她偷偷出了东城,摸了进去。
这是康怀的墓,蒙上了薄薄一层灰,安静地呆在这里,和他人前的性子一样。
夜风把墓前浅草吹到她跪着的小腿上,好像是他们二人独处时的样子,四面八方的小道消息,不管是谁的,但凡有趣的,邱琳可能会上心的,康怀都要给她打小报告,有瓜一起吃。
滔滔不绝的回忆让一道突兀的声音打断:“老狐狸说跟着美人就能找到四皇子墓,原来是真的。”
跟就跟了,还要这般大张旗鼓地现身,邱琳的刀已经出鞘了。
“不与你打,初次见面,一点薄礼。”人在黑夜中抛出一只木盒。
皇陵不是谁都有理由接近的,邱琳心知来者不善,一脚将木盒子踢飞回去,有迎上去与对方交手,企图从一些蛛丝马迹中勘破对方的秘密。
两人在不惊动孝陵卫的情况下出了皇陵领域,三五回合过后,邱琳错身拉远了和他的距离:“关外人?渠鞑人?”
那人一愣,没有反驳:“邱大小姐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他的招式套路仍然以草原武学作为基础,不过能在短暂交锋后看清本质的,这邱琳也算有点东西:“算了,你打不过我的,还是收了这礼物吧。或许……你的弟弟会认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