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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我、阿楚、辛夷、孙仲景四人在定雁城门口向付老辞行。
付老嘱咐我们几句“保重”、“安全”之语后,递散碎铜板加起来竟有数千两之多:“师父,这也太多了,我们不能要!”
“这也不是我的钱,是英国公谢你们救治将士的酬金,一人五十金,可省着点用。”师父道:“这算是从英国公的私库里拿的,打着仗也没人拿着大笔的钱到处跑,勉强一点心意。若是天家恩典或会更为丰厚,但你们既决定不想沾染朝堂之事,还是免了事端罢。”
“师父说的有理。”我再次行礼道:“求师父替我们谢过英国公了。”
“放心,等你的医馆开起来,师父便寻机会去捧场。”
直到四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夜色里,付老瞥了一眼路边树丛的阴影处:“既然舍不得,为何不再挽留她一次?”
“然儿本就没有说错。”顾辰逸从阴影中走出,一袭长衫的他在月光下多了几分冷清,眉眼间似乎也挂了一层寒霜,只是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四人离开的方向。
“我与我父亲和兄弟,东奔西跑征战多年,保家卫国是军人职责,万死不辞;更有朝堂上的明刀暗箭防不胜防,为了顾家,我们也必须扛下来。”
“可即使能护得家人平安,这么多年来母亲、姐妹和嫂嫂为我们担惊受怕,我们何尝不是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可终究难以弥补。”顾辰逸话及此事,眼中泛起泪光。
“然儿通透聪慧,又是个不爱拘束的性子,我怎会不知?让她跟着我,也确实辛苦。”顾辰逸闭上双眼,两行清泪却还是止不住落下,声音中透着无限伤感:“是我太过自私,为了私情想让她留在我身边。”
“可她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在告诉我,我们没有可能了。”顾辰逸脸上的笑望着叫人心碎:“然儿有她的心之所向,我不能拦着她。”
付老的脸上掠过些失望的神色,但很快便消失了,他转身离开,留顾辰逸一人站在原地。
走过顾辰逸身边时,付老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去配点醒酒药去,来送徒儿前我见叶家后生独自一人坐在他们之前住的客栈楼下喝酒,这个点也该醉了。”
付司南对自家徒儿的选择当然是没有二话的,虽然这顾家小子丢了魂一般的模样看的人心疼,但这种事还是得自己决定的好。
就是不知道小姑娘会不会后悔,思及此事,付老也叹了口气。
华历150年八月十一,于镇北三关对抗北戎近半年的顾家镇北军,奉皇命启程回京。因战事方平,朝廷钦差叶子启自请留守定雁城处理后续事宜。
虽比他们早出发了一个晚上,考虑到大军的行进速度以及不能在行军路上当障碍物的情况,我们四人还是选了另一条远路。毕竟去时没有来时急,加上这条路也不算荒无人烟,因此对于我们而言,除了山路多了点,爬着累了点并没有什么不好。
磨磨蹭蹭的走了七八天,当意识到我们已经走到了熟悉的白龙山,大家心中都涌起了重回家园的激动感。
回到家后,大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补觉。孙仲景的家并不在双奇镇,恰好辛夷的药铺内有一间卧房,他便暂时借住在那。
我这一睡就睡了三天三夜。直到第四天起床找吃的时,我整个人还处于一种神游天外的状态。
去见了村长、祥嫂和陈武师夫妇后,我开始考虑从定雁城带回的“酬金”分配问题。
我拿到的钱是五十两金,路上花去了一两,余四十九两。华国钱庄的兑换比例是一两金等于十两银,一两银等于一贯铜钱,也就是一千文。
我的房屋和院子终于有了钱翻新,乡村的房屋改造并不贵,我将土坯房稻草屋顶换成了砖房瓦片屋顶,又分出了厨房、卧室、客厅,还加了一层专门供我制药材的阁楼。
房中的家具不少已经年久失修,稍微一碰就会发出“吱嘎吱嘎”的噪音,凑近了还能闻到木头发霉的味道。我最终狠心下了番血本,请了竹匠师傅来用屋后的竹子做了新的桌椅板凳和床铺,将旧的全劈成了柴火,又依着师傅教导做了些竹制的小器具,这下家中算是焕然一新了。
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此话用在这里倒也应景。
为了折腾个房屋,里里外外前前后后花了三十两银子。白日里雇来的师傅盖房做家具,我趁机将药圃好好修整了一遍,又到镇上多买了些鸡鸭鹅崽,与制好的补气养血的药一起送到了陈武师家。
家中为了装修乌烟瘴气的,这几日我也就在陈武师家住下了,晚上和阿楚一道躲在被窝里看话本子,充实而愉快。
陈武师家用阿楚带回的钱扩大了院子,又为家里的耕牛做了新牛棚,还开了个小牧场。他们夫妇见我和阿楚平安归来俱是喜不自胜,一口答应了为我寄养的鸡增加同伴的请求,还在牧场里为我养了两只羊羔。每次去看它们时,望着缩在怀里的小雪团,都有种心快融化了的幸福感。
新屋落成,家具归位后,我头一个就请了村长来家中坐坐。
村长抚着花白胡须笑得开怀:“好!好!这屋子够好看的,我们小七如今也出息了。”
我将热茶殷勤捧上:“村长,您别这么说,没有乡亲们十几年不嫌弃的帮衬着,我也没有今天。”
“哈哈哈,你别往我们这些老家伙脸上贴金喽。”村长喝了口茶便把玩起手中的竹杯来:“不过,小七啊,有两件事我得与你说说,你可别嫌我老头子多嘴。”
“怎么会呢。”我笑道:“您老请说。”
“第一呢,你爹虽没找到尸首只立了个衣冠冢,可终究算是个身后所在,以前你年纪小又日子难过,一直也未去看过他。但如今你已大了,又有了些积蓄,也该找个日子将你爹的坟头整一整了。”
原主的父亲吗……来到这个世界后,接收到的有关这个人的信息只有他在十几年前便因为打猎失踪身亡,对他的印象实在淡薄。
当然,也不知这原主是多么不通人情世故,自己父亲没了竟从未上过坟。而我既然穿越是借了她的身,这个“爹”还是得管管的。
我笑道:“是我疏忽了,谢谢村长提醒。”
“好,不过也不必急急忙忙的,等我替你找个宜动土的日子,出钱雇两个人来便好。”村长道:“这另一件事就紧一些了,当年你一家搬来的时候也不曾行过乔迁礼,如今你这家里里外外翻了新,总得请大家来贺一贺讨个彩头。”
“我正想这事呢,只是我年轻不晓事,也不懂规矩,贸然去请长辈们唯恐怠慢了。”
“咱们乡下人家,哪有那么多规矩。”村长爽朗一笑道:“我已让祥嫂和陈武师家的帮你缝了新的床单被褥,你就在这院里摆两桌席面,再多备些瓜子、花生和糖块,客人嘛有我这老头子帮你去请!”
我喜出望外,连连谢过村长。
操办酒席这种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开始想的挺简单,一动手准备,繁琐的杂事和细节就开始搅的人头昏脑胀,于我实在是比当年学医时记穴位草药还要困难些。
开席当天,鸡叫头遍我就起了床,先清扫了屋里屋外,又在院里摆开吃酒席的桌椅来。
正打了清水要将桌椅板凳都抹过一遍,阿楚就带着做菜的厨子上门来了。
“呼,这是做菜的王师傅。”阿楚擦了擦额头的汗:“冰然,你还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暂时不用了罢,桌椅还有招待客人的零嘴我都摆好了。”
“既是别的都好了,丫头你准备迎客人上门吧。”王师傅是个大嗓门的胖子,使唤起自家学徒来声若洪钟:“阿信!快去将碗筷盘子都洗干净摆出来,别到时候误了上菜!”
“这么多碗筷,小兄弟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我们也帮个忙吧。”我见那叫阿信的学徒手上的盘子都快高过他的头了,忍不住替他紧张。
“不用。”阿信头也没抬地径直离开了,语气硬梆梆的。
“这小子!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响来。”王师傅对自家徒弟的态度很是不满:“来了十多天了,一天说不了三句话,对着客人还老是一副欠了钱的样,要不是还有些傻力气,我早打发他走了。”
“小兄弟就是性子内向了些,这样话少瞧着也是个省心的。”我笑着给王师傅递过红包去:“一点意思,也没几个钱,师傅拿着打酒喝。”
王师傅接过掂了掂,露出满意的笑容来,客套了几句便将红包收在了怀里。
替我去给学徒阿信送红包的阿楚神色尴尬的走过来,向我耳语道:“冰然,那个叫阿信的学徒确实性子有些闷呢,我蹲在他身边说了半天,他就只回了一句话。”
“什么?”
“不用了。”阿楚学出一个冷若冰霜的表情来,又懊恼道:“而且,这王师傅不是和我爹认识,所以是我去请的嘛,当时我就见到他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我总感觉,他好像对我有些意见,像是我得罪了他似的。”
“不至于吧,你之前见过他吗?”我道:“可能只是这人性子冷漠不爱搭理人吧,你别多心了。”
这一小插曲很快被我们抛在了脑后。宾客们陆陆续续到来贺喜,我忙着招待客人和记录礼金,不知不觉就到了开席时间。
我将村长扶上了主位,又请了众人入座。村长会意,待乡亲全部坐定后便举起了酒杯:“今日是沈冰然家新屋落成之日,辞旧迎新,大吉大利!”
客人们皆祝酒相贺,村长笑道:“小七是咱们乡里乡亲的看着长大的,如今有了出息也是咱们陈家村的荣光,下面让小七给各位说几句。”
我斟了三杯酒,先向满座宾客行了礼,又道:“冰然承蒙各位乡亲不弃,多年关照,铭感五内。今日新屋落成,特此备下两桌薄酒,聊谢乡亲们光临寒舍以贺,还请诸位笑纳。”
坐在席间的辛夷和孙仲景带头鼓起掌来,一时间气氛也高涨起来。村长抚须一笑:“好了,将吉物撒了便开席罢!”
双奇镇一带的规矩,但逢新屋落成或乔迁,必要让人爬上屋顶去,向下抛撒铜钱、糖块、桂圆或长生果等物,称之为“吉物”,数量多少视主人家中的情况而定,但总归都是要有的。
撒吉物的活通常都是由家中的男主人承担,若是大户人家则会有下人代劳。而我家既没有下人也没有男主人,阿楚便自告奋勇的站了出来:“我来,我从小练武,登高爬低习惯了的!”
阿楚的身手和我家的情况众人都是知道的,加上村长拟订客人名单时考虑到我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在场的青壮年男人只有孙仲景、村长之子二虎和跟王师傅一道来的学徒阿信三人。因而村长并未多想便将装吉物的木托盘交给阿楚:“楚丫头,爬房顶的时候留神啊!”
“好嘞,谢谢村长!”阿楚笑嘻嘻地接过,拐到房子后头,借着梯子飞速上了屋顶。
阿楚今儿穿的是她素日最爱的那件枣红色衫子并马鞭草色的长裙,黑如鸦羽的发被同是枣红色的发带高高束起。此时的她立在屋顶上亭亭玉立,裙裾翻飞,墨发轻飏,盈盈笑脸在阳光下更添明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