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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城还没到开春的时节。
现在的天色,虽然不及浓冬之时那般阴沉黯淡,但是早晨六点,遥远的天幕,仍然黑沉沉而压抑。
尤其是远离城市喧哗的村落,静谧得仿若与世隔绝。
这样的村落,最适合睡到自然醒,然后再慢慢悠悠做点农活。
不过,那时的顾南笙早被电话吵醒了。
秦飞按照顾南笙平日开车的习惯,计算好车速,然后告知顾南笙大概几点钟能抵达帝城的顾氏集团公司,他说上午十一点有个特别重要的公司内部的懂事会议。
是有关股份变更的问题。
顾南笙早早便起了床。
一夜未睡的宋雯,起得更早。
她下楼打着做早餐的名义,好几次都趴在门板上,听时念卿与顾南笙在房内的动静。
好在没什么异常的动静,她这才安心了不少。
顾南笙出门的时候,秦飞打了好几通电话过来。
秦飞在电话那头说了什么,时念卿并不清楚,不过顾南笙的表情挺严肃的,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
时念卿催促着顾南笙赶紧回去。
他的车,停在院外。
时念卿送他出门。
两人的身影,刚消失在院子大门处,端着一盘三明治的宋雯,缓步走至餐厅,将手中的盘子放在餐桌上的时候,她的眼睛都直勾勾地落在外面。
也不知道时念卿与顾南笙还在聊什么。
时念卿好半天都没回来。
宋雯瞧见霍寒景在楼梯口,只是稍稍站了站,便淡定从容下楼吃早餐。
眉眼间的寡淡,太云淡风轻了。
宋雯瞅着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心急如焚,她询问霍寒景:“小卿怎么出去这么久还没回来,也不知道她与顾南笙在外面聊些什么,你不出去瞧瞧吗?!”
霍寒景顺手拿了块三明治,眉眼都没抬一下地回复道:“那是她的私事,我无权干涉。”
“你怎么没权干涉了?!”宋雯简直太焦急了。
霍寒景又端起牛奶,小小喝了一口,转而就缄默了下去。
宋雯见他又不说话,焦虑得感觉自己又要犯病了。
她挨着霍寒景在餐桌上坐下,苦口婆心想要说点什么,结果霍寒景却率先拿话来堵她:“应该干涉她此时此刻行为的人,是宫梵玥,不是我。”
“……”宋雯忽然觉得霍寒景根本就是从各个方面都说不通。
而且,霍寒景的那番言辞,分明是在怼人。
宋雯虽然年纪大了,但是只要不犯病,其他的时候脑子仍然是非常好使的。
察言观色,是在大门大户待过的佣仆,早就练就的本能吧。
宋雯最终不敢再多说半个字。
正午。
午餐是时念卿做的。
家里就四个人吃饭,所以,时念卿的饭菜做得并不多。
四菜一汤。
按照每个人的喜好,都做了道对方最喜欢的菜。
时念卿还体贴将菜,放在对应的人最方面夹的地方。
不过用餐的时候,时念卿发现霍寒景并不怎么动筷子。
她起先以为是自己做的饭菜不怎么好吃。
她当即夹了霍寒景面前的菜,发现味道挺好的,并没有出任何的纰漏。
她大着肚子住在总统府,桐姨几乎都不准她靠近厨房。
不过,在得知霍寒景没有应酬会回府邸吃晚餐之时,她还是会亲自下厨的,虽然次数不多,那时候,霍寒景的饭量并不大,但是只要她亲自下厨的那一餐,他都会多吃的。
今天的菜,仍然是霍寒景喜欢的味道,没错啊。
食材,调料,烹煮的方式,都是按照以前的方式来的。
既然菜肴的味道没变,霍寒景却不怎么动筷子的话,要么是他的胃口变了,要么是他根本不屑再吃她煮的饭菜。
思绪转到这里,时念卿盯着霍寒景的眼神,都变得暗淡了。
她有点委屈,也有点受伤。
她情不自禁想到在伦敦那次意外撞见他与阮遇在家里吃火锅的场景。
他饮食向来清淡。
可是阮遇却喜爱火锅,显然证明阮遇的饮食口味是偏重的,他俩在一起交往了一年三个月,是不是他迁就了阮遇的习惯,也变得爱吃辛辣的食物。
“寒景,你怎么不吃啊。”宋雯发现了时念卿的异常,赶忙出来想要调节气氛。
谁知,霍寒景却忽然放下筷子,语气淡漠地说道:“早餐吃得过多,这会儿并没有什么胃口。”
说着霍寒景叮嘱宋雯和柳庆书慢慢用餐,便起身去了后院。
宋雯瞧见时念卿咬着嘴唇,僵硬坐在那里,委屈得都快要哭出来了,心疼到不行。
宋雯说道:“小卿,咱们不要理寒景。他是什么性子,你应该比谁都清楚。他不吃,我们吃,慢慢吃。”
柳庆书也在旁边附和。
午餐后。
天气特别好。
明媚的阳光,照得整个世界都金晃晃的。
柳庆书提议去村子不远的一处塘子钓鱼。
柳庆书说,平日他没事的话,遇上好的天气,都会独自去那里钓鱼。
柳庆书还说,那塘子里的野生鱼,又肥又大,钓回来煮酸辣鱼,或是煲汤,都是人间美味。
霍寒景应允了。
两人拿好了装备,便去了塘子。
时念卿与宋雯留在府里。
这么好的天气,村里的所有女人都喜欢洗洗晒晒。
时念卿帮宋雯洗了头。
转而她自己也洗了一个。
两人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时念卿盯着倒映在院子地面的两处坐在矮凳子上的黑色影子,忽然之间有点恍惚。
她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回到了从前。
跟自己外祖母相处的场景。
那时候,她跟着宁苒回晋城,遇到好的天气,她们三人也是纷纷洗头,然后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她们并不用吹风把头发吹干,就静静地坐在那里,等待头发自然干掉,期间,聊聊家常,谈谈人生。
时念卿那时年幼,并不太懂她的母亲与外祖母,为什么能那么安安静静在院子里做一天。
现在的她,忽然一下就懂了。
那是难得的岁月静好。
更是难得的浮世安稳。
宋雯忽然抬手,抚了抚她齐肩的短发。
时念卿回过神,刚转过眼眸看过去。
宋雯爬满深深皱纹的眼角,泛着浓浓的笑意,她对时念卿说:“既然寒景回来了,以后的头发,不要随便乱剪。”
时念卿忽然就想落泪。
宋雯抚了抚她的头发之后,转而握住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寒景的心思,向来都重。他那么高傲的人,从来都是满身的刺,防备心也深。他母亲去世之后,变得更是沉默少语。对于他,你要有更多的耐心。你宋奶奶与柳爷爷,也不知道还能陪伴你们多少年,只是希望你们都好好的。”
“有件事,也不记得有没有跟你说过。”
“寒景的母亲去世之后,他有段时间,显得特别孤僻,那种孤僻是让人发憷的。他的父亲找了心理医生,给了做了测试,是有关颜色的选择,寒景只拿了黑色,就连给太阳的选择,也是黑色。”
“你也是知道他父亲的那人。严苛得近乎没有任何人情。他父亲的眼里,只有权力,没有亲情。”
“我想,他母亲去世后,他世界的那唯一的温暖与亮光也熄灭了。”
“后来,他带着你来柳府。”
“他在书房里,柳爷爷拿了测试给他。”
“之前的每一年,他都选择黑色。”
“可是那一年,他却给太阳选择了金色。”
“在那年前,有两年他在选择颜色的时候,有点犹豫不决。”
“寒景的性子,向来都是果断的。”
“那模样,显然是非常反常的。”
“我问他,是不是有喜欢的女孩子了。”
“起初他并没有承认,过了一年后他才承认。”
“你第一次来柳府的时候,柳爷爷问他为什么忽然觉得太阳是金色的。他却说:每天落入霍园的阳光,就是金色的。”
“宴家的女儿,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那女儿,是寒景母亲生前最喜欢的女儿。寒景在他母亲的肚子里的时候,安安静静的,白暖一直以为会是个女儿。宴家姑娘与他同年同月同日出生,她便觉得是最大的缘分。”
“寒景对他母亲的感情,太深了,所以他对他母亲的感情,转移到了宴家姑娘身上。”
“那毕竟是他母亲生前最喜欢的女孩子。”
“不过,那种感情,却应该无关爱情。”
下午,宋雯絮絮叨叨跟时念卿说了很多。
时念卿没有插话,一直都是默默听着。
完了,时念卿忽然询问宋雯:“那今年,他有做测试吗?!他选择了什么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