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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先生似乎对太子这番操作没有丝毫意外,他还是连头都没抬,只是再次拱了拱手问道:“不知陛下钧旨讲了些什么?”,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清朗,身形和发音都没有散乱,一副成竹在胸的淡定模样让人看着就感到心安。
“父皇传来口谕,让孤为七弟选个就藩的好地方。”,太子的声音还是透着一股委顿,也不知到底是真的服毒导致了虚弱还是在继续秀演技,“这等大事哪是孤一个臣子有资格开口的?还请先生费心为孤解惑。”
也顺便帮我解解惑吧,秦观在一旁毫无节操地补了一句。
“那敢问殿下一事,请殿下也能不吝解学生之惑。”,魏羡抬起头来,俊逸的脸庞在烛光的照耀下仿佛被蒙上了一层黄玉,他语气从容,神态舒缓,就好像学子间谈论今晚去哪开个诗会一样,但话里的内容却让秦观听得心惊肉跳。
“敢问殿下,身上毒此刻如何?再敢问殿下,心中毒此刻如何?”,魏先生说完后竟然还展颜一笑,仿佛自己只是讲了个笑话一般。
房间里的气氛陡然一僵,太子妃显然是这三人里段位最低的,脸上假哭的表情登时就维持不住,想要发怒也一下转换不来,一张俏脸被怪异的情绪和昏黄的灯光支配成了鬼脸。
太子这位川剧高手显然对这种被人揭破心事的情形有了丰富经验,他耷拉的眉毛和嘴角没有丝毫变化,依然是一脸苦相,在听到魏羡这两毒之问后,依然只是苦笑着拱拱手说道:“孤也没敢奢望能瞒过先生这种聪明人。只是这身上毒好去,心中毒难除啊……”
这家伙到底在担心什么?皇帝明显没几年好活了,他也并不知道自己所在的世界会天下大乱,只要自己不作死不就是稳稳的下一任皇帝吗?这种情况下竟然还需要假装中毒,这京师的水到底有多浑?
进入剧本不过一天的功夫的秦观被这一连串的事件砸的有点头晕脑胀,此刻他也盼着这位魏先生能有点什么真知灼见帮自己理理思路。
“嫡长子的苦,学生即使是生在民间,也是略知一二,更何况殿下是这天下最是尊贵的天家嫡长子呢?”,魏羡不慌不忙地继续说道:“既要表现出足够的才干让家里上上下下看到自己能够撑起这个家庭,又不能太过耀眼,让老家主感到威胁。家里的弟弟妹妹们,还时不时的想着把自己这个哥哥从椅子上挤开,自己也坐一坐那个位置。”
魏羡说着说着,似乎也有点感触,自己也是幽幽地叹了口气。太子妃听完这番话倒是紧跟着开了口,“还是先生懂我们的为难,莫说殿下,就是我,也在兢兢业业如履薄冰地过日子,生怕一不小心就被那些外臣和兄弟寻个什么错处牵连到殿下,天家的儿女,着实是难当。”她说着还想挤出几滴泪来。但秦观却完全没有被这番表演打动,许是因为他观察无所顾忌的缘故,所以也格外细致,太子妃这番表态,声音部分秦观可以给个九十分,那叫一个凄楚和委屈,但是可能因为是魏羡又低下了头,太子在她背后的缘故,这位娘娘的脸上功夫让秦观只想给她个负分然后直接淘汰,因为这张俏脸上写的满满当当的只有不以为然,她似乎并不为太子殿下的境遇抱以起码的同情。
两口子还面和心不和的咯,秦观又想起了刚刚太子妃给太子那忿忿的一拳,那时他觉得这是夫妻关系融洽之极的表现,现在想想,似乎也并不只是这样。
相比之下,太子这位影帝的表现就出彩多了,他听到这两番似乎是剖开心迹的话基本上没有任何反应,脸上还是挂着那副苦涩,听罢也只是微微一叹,不愿多言。
屋子里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秦观在旁边看得都急了,这三位还是一点开口的意思都没有,看来大人物的想法不是他这种平民阶层出身的家伙能搞懂的。
实际上屋里的太子和魏羡两个人都只是在争取这场谈话的主动权而已,太子在魏羡进屋之后直接开门见山的提出了问计地请求,魏羡却并不着急,问清事情后没有给予解决问题的方略,反而回问了一个太子殿下极为尖锐的问题,随后他又用一种拉家常的方式几乎是公开询问太子殿下到底遇到了什么问题,能力不够被老皇帝嫌弃?做事太多被视为威胁?还是面临着被夺嫡的危机?
关于身上毒和心中毒的说法也含了两层意思,一方面是问太子为什么要自己服毒避祸,另一方面却也是在说:眼前皇帝的旨意好说,但要解决问题还是要找准根源,总不能一遇到问题就给自己喂一颗毒丸吧?
太子的一声叹息显然是听懂了这位魏先生的几层意思,但这事实在是不足为外人道也,非是心腹之人那是万万不能托付的,这位魏先生显然还没建立起这种级别的信任程度。但他最是可用的心腹谋臣顾昀不巧被他派了出去干一件大事,府上眼下能在这种级别的大事上略作参详的大概也只有这位魏先生了,其他先生各有所长,但都不是干这事的料。
就好比你可以找一个公务员朋友帮你搞定一些手续和政策上的疑难,但想借一笔数目可观的钱,还是找做生意的朋友比较好。太子殿下现在也面对这种难题,他现在急切需要一大笔叫做“阴谋诡计”或者说“政治智慧”的资产,但身边的朋友或者说可用的人里,只有这位魏先生可能拥有这么一大笔对应的资产。
但这位魏先生虽然是应自己的头号幕僚顾昀所召,可入府半年了,平常的例会几乎是一言不发,平常在府中也只是跟顾昀谈些诗词,几乎是不务正业的典型人物了,不过偌大个王府也不在乎多养一个闲人,也就由他去了。
但是这次顾昀出去办事,一去起码两三年,临走前只给自己留下两招,一招是服毒装死,一招就是招这位魏先生前来议事了。现在服毒装死的把戏被自己的老爹一眼看破,那能指靠的也只有这位魏先生了。
所以僵持片刻后,这场较量还是以太子先让步作为结束了。
他无奈说道:“不是孤信不过先生,实在是眼下事情千头万绪,不知道从何说起。”,他顿了顿,看到魏羡只是抬起了头,拱手微笑,一副侧耳倾听的模样,只能无奈地接了下去:“其实孤早就听到风声,父皇有废了孤另立太子的意思,只是孤一面得朝臣支持,一面有祖宗成法,才一直未能成行,但父皇却步步紧逼,前些天才下旨让孤今年代为祭祀社稷,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哪有天子尚在,却让太子去祭祀的道理?”
许是真的服毒的原因,太子讲完这一大段后微微有些气喘,他停下来顺呼吸两下才继续说道:“这不,父皇是连躲都不让孤躲了,旨意一道接着一道,孤无心领旨,但天子之命又实在不敢违背,只能靠先生解我之围了。”
到了最后一句时,语气已经只剩下了疲倦和沮丧。
秦观在一旁听得大是纳闷,这位殿下到底干了什么引来老皇帝如此针对?看他刚刚醒来时心机阴沉的样子也不似作伪,那为何这种家伙会处处受挫?
魏羡听完这番话后反而笑了,这位太子殿下大概是被皇帝的步步紧逼吓昏了头,他完全忽略了问题最本质的地方,那就是皇帝为什么会一步步地下这种把他按在墙角踢的旨意来逼他犯错?
当然是因为他压根就没有理由废掉他这个太子,本朝文臣对礼法和正统的追求是镌刻在骨髓里的,这位天佑皇帝当年继位的最大因素就是他是唯一的嫡子,导致当时的七位阁臣力挺保他,最终兢兢业业地熬到了二十六岁把上任仁宗皇帝活活熬死这才成功继位。
有这个天然的模板存在,太子殿下只需要照抄作业,跟着老爹当年的方略行事即可,根本不需要什么画蛇添足的举动,他是嫡子,还是长子,自己不昏头,谁能动摇他的位置?
连皇帝都非常明白这点,只能给太子挖坑盼着他往里跳,结果这位殿下却在这里疑神疑鬼。这王府的水平怕是实在有限。
魏羡想到这里却心头一跳,这么简单的道理没道理顾昀想不明白,可每次提到此事时,这位老友竟只是摇头苦笑?
这不对劲,一定有些什么信息是这位太子殿下没有交代的,不然局势断不止恶化到如此地步。他收敛了笑意,抿了抿嘴接着问道:“殿下能猜到陛下意属哪位大王吗?”
魏羡这一句问完,太子殿下的脸上的苦色更浓,秦观甚至感觉自己从他身上看到了喷薄而出的怒意和妒火,他嘶着嗓子缓缓说道:“自然是我那位即将就藩的好七弟,信王张恒寿了。”
秦观在一旁听的简直要大笑出声,这一家子心眼玩的还挺好,老家伙不想让这个儿子出京,偏偏把这旨意甩给太子,太子明显不想办这事,那就藩一事出现反复完全是可以预见的事,这样他就有理由把自己心爱的小儿子继续留在京城了,真是好算计。
这下他更好奇魏羡这位大帅哥到底要怎么解决这个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