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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俊派殷洪出门的目的,是送出一份投名状。
作为一个在京中混了几年的京官,他很清楚自己目前已经完全不可能通过正常渠道晋升了,但向上的通道怎么可能完全断绝呢?路从来都是存在的,只看你能不能敏锐的发现而已。
身为正经读书人的骄傲让他以往一直拉不下脸去做些什么,加上国家还算昌盛,殷俊也挺满足这种打手的定位,时不时做点擅长的事,还能换到自己最喜欢的东西,而且怎么看都是为国家做出了贡献,这样的日子有什么不好?这就是他殷俊的修齐治平了。
但今时不同往日,他必须要在相当短的时间里拿到一个自己想要的位置,那就只能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了。
实际上殷洪的去向丝毫没有遮掩,有些耳目的人都能马上收到消息,他直接去了信王府上。
这就是殷俊选择的下注对象,作为一个熟读经史的家伙,他掌握了一个真理,谁的圣眷正浓,谁就能在短时间里获得旁人想都不敢想的高位。
他殷俊自然是没什么圣眷的,因为殷大人常年在地方工作的缘故,他跟皇帝的关系说脸熟都有点勉强,那他此时的选择只有蹭一蹭别人的圣眷了。
还有谁能比今年只有十六岁的信王更得皇帝垂青呢?如果不是有嫡长子继位的法制在,这为小王爷一出生就被立为太子都不会有什么奇怪的。
在爵位发放严苛的魏朝,这位殿下的好几个哥哥也只有一个公爵爵位,而信王呢?他在满了周岁确定不会随便夭折后就直接被授予了亲王爵位,从小到大的过程中更是受尽了荣宠。
随便举个例子吧,按礼制规格,王爵的侍卫数量是三十二人,这个随从侍卫的名额配置是非常严格的,因为他们都是需要朝廷从国库里拨出俸禄来奉养,是标准的国家公务员。
那信王殿下的侍卫人数是多少?八十一人,翻了一倍都不止,这八十一人的一应待遇跟其他王爷的完全没有任何区别。
至于代表荣宠的进宫不必下马和晚上入宫,这属于完全不需要特旨批准的特权,是所有人包括太子都只能承认的,只属于这位信王殿下的特权。
但是这位王爷最近的处境有些尴尬。
他已经成年了,按照规矩来说是需要马上滚去封地就藩的,从此就当一个富贵王爷,了此余生,这就是一名大魏王爷的标准路线。
但很多人不希望他走这条路线,皇帝不想,他的母上也不想,他本人更不想。
现在殷俊也不想。
但现在的形式是不想也得滚蛋了,就在殷俊出京平乱的时候,朝廷内部,准确点说是许阁老,已经决定了信王的就藩地点。
在润州,位于帝国的南方,除了潮湿的空气和无数的粮米,也没什么让人印象深刻的点了。
许阁老可不怕什么未来皇帝的威胁,他连本朝皇帝都不怕,怎么可能怕个小鬼,太子殿下难得要死要活的大事,许阁老随手就给他办了。
这事搞的皇帝和相关人等都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但是礼法上还完全找不出什么可以反驳的地方,因为礼部的大拿们全是许阁老的人,在这种事上真的是叫你滚你就滚,叫你滚去哪你就滚去哪,还全都是根据法度和古礼得出的结论,谁敢不认?
所以皇帝这时候已经准备捏着鼻子先认了这遭,把信王调出地方,再做计较了。
但这时候殷俊回京了,他派殷洪过去名头上只是殷洪的个人行为,找在信王府当差的朋友一起吃酒,实际上却是在向信王和皇帝传递一个清晰的信号。
“我能搞定信王的事,你们能给我什么?”
信王当然什么也给不了,但对皇帝来说,只要他想,他一定能给出殷俊满意的报酬。
而这一切是许阁老完全无法阻止的,就像弟子无法背叛老师一样,老师同样也不能伤害弟子,不然维系官员关系网络的支柱会瞬间垮掉。
殷俊垮了大不了继续滚去光禄寺养老,但许阁老如果干了这种事,座下的所有帮手可都要离心离德了。
所以许阁老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却丝毫没有办法,两天后,殷俊成功跨越了部堂的大门,成为了新任的兵部右侍郎,前兵部右侍郎迁了左侍郎,前兵部左侍郎直接上位成了兵部尚书。
至于原来的老尚书杨波?他早先就致仕回家了,这是皇帝陛下和阁老大人又一次斗法的惨痛结果,此处按下不提。
殷俊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兵部的两位上官都是许阁老的人,已经事实上背叛许党的殷俊在兵部的日子注定不会太舒心。
但皇帝的报酬已经给了,这时候还是还账比较要紧,这可是皇帝陛下少有的先付款后收货的买卖,完全不能辜负啊。
所以殷俊在成为兵部侍郎的朝会上直接上表,声称润州有人试图造反,还像模像样的拿出了证据和相关的平叛方略。
值得注意的是,他在发言的最后才状似不经意的提到鉴于当前润州的乱状,建议将信王殿下的就藩时间适度延后,至于延后多少?那可完全没提。
皇帝当时的发言也极为有趣,他的原话是:你新进兵部,那这就是你的第一件差使了,派人给朕把事情彻彻底底查清楚!
殷俊苦着脸应是,君臣二人默契的完全没有提起调差期限的事。
许阁老并不在意信王什么时候去就藩,他甚至不在意信王到底去不去就藩,但这种权威被挑衅的感觉让他嗅出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正要指使人上前为这件事定下一个期限的时候,刑部的人站了出来,奏报了一件让许阁老瞬间汗毛倒立的大事。
刘福死了,不明不白的死在了刑部大牢里,死状极为凄惨。
至于前几天许阁老手书的那封自辩书,自然是没有发挥空间了,死人的自辩还有什么意义?
朝堂上瞬间安静了下来,皇帝没有动怒,他听到这封奏报后也沉默了下来,却并不是无言以对的样子,反而把目光挪向了许阁老。
许阁老心知不妙,但转瞬间也拿不定主意到底是谁下的手,只好垂头看着自己的三尺长须沉默不语。
朝堂上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