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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
是无休止坠下深渊的透彻寒凉,灵魂似陷入了极深的桎梏,用尽力气直至无法挣扎,最终被漫无边际的漆暗吞没,变成了无生气的死物。
深渊尽头,有一红衣女鬼冲我招手,踏着万人白骨含笑朝我奔来,她的眸里漫着鲜红血水,似那灯烛燃尽时滴淌的烛泪。
伸手触及她的那一刻,我的意识就此瓦解,时间不再流转,我便如同一个躯壳,空洞而茫然地看着她靠近我,一点点吞噬着我的魂魄。
由始至终我都未曾看清她的面容,入眼始终是一片诡谲的红,在灯海里浮浮沉沉,暖光化成了烈火,燃尽我的血肉,最后一切化为灰烬。
是濒死的感觉。
……
“沙沙——”
晚风席卷过竹林,吹起一叶深幽,抚皱一池碧水,那屋檐处晃动的飞鸟状花灯,似有了灵性般,也要随风而去,奔赴天边。
长夜漫漫,应是竹屋内窗未关好,呼呼风声携着萧瑟寒意一并涌入,宛如淬了冰的刺骨气息被吸进肺腑,化作绵绵密密的疼。
我骤然从噩梦中惊醒。
我有些昏沉乏力,勉强在床榻上坐起身来,屋中灯烛被风吹熄了,唯一的光源消失,便只能深拥最原始的黑暗。
我皱了皱眉,想下榻点些烛火,顺便取口水喝,不料却在摆手时触到了一个人。
大抵是噩梦惊醒后恐慌作祟,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在指尖点燃了一小簇火光。由于火系术法较为霸道,先前我担心焚毁物件,一直未使用过术法,现下却是顾不得太多。
火光不算明亮,抵抗不了下域扑面而来的阴暗,却足以让我看清眼前之人。
那人依稀是乌发雪肤,红裙摇曳,只是那一双浅茶色的温柔杏眸,此刻却猩红得似要滴出血来,像极了我梦中的那个恶鬼。
姻愿怎会变成这副模样。
我没有出声,只是小心地看着她,姻愿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直直地站在我面前,我正要伸手触碰她时,她忽然倒在了地上。
我看着倒在地上的姻愿,并没有立刻靠近,思量了几分,我施了一个攻击性的术法,顷刻间一个小火球便朝她直直攻去。
术法对所有活物都有效,纵使是没有躯体的恶灵也不能避开术法的攻击,而上喻唯一能不受术法影响的便是以死物形式存在的鬼族。
我不怕误伤姻愿,原因有二。
其一,姻愿今夜举止怪异,难说对我不生杀心,我若能趁她未醒时伤她,便是为我自己多留条生路。
其二,姻愿曾对我讲过她是一个小妖,我此举不仅能探出她的身份,更能分辨出她先前所言是真是假。
火球穿透了她的身体。
而姻愿并未被火球灼伤分毫,她如同一个没事人一般,没有声息枕在地上,模样恬静。
此刻我便能确定,姻愿不是小妖,她是鬼,且她极大可能是噩梦中欲夺我性命的恶鬼。
倘若,那并非是梦呢?
我忽然惊出一身冷汗。
……
“你醒了。”
我守在姻愿床边,见她脸色苍白,有些无措地看着我,我唇角微勾,朝她温柔一笑。
我的想法很简单。
等一个机会杀死姻愿,杀了恶鬼,便能拿着她的鬼珠去制雏九灯这件万金难求的杀器,有了杀器,能挡我路的人,会愈发的少。
但如今我对姻愿束手无策,她是鬼族,能避开我的所有术法攻击,且我的流鹤剑亦是只斩生人,根本不能斩鬼。
我并未忘记那濒死的感觉,在未确定姻愿有几分能力之前,我不会把话挑明。
“珏哥哥,我……”姻愿小心翼翼地看着我,她的眸色又变回了先前的浅茶色,模样楚楚,仿佛那双血眸只是我的幻觉。
“可是口渴了?我去替你倒一盏茶。”我笑了一声,转身背对着她泡茶。
我知道她要说什么,所有我没有给她开口解释的机会,既然注定了是谎言,换千万种方式表述,结果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茶水有些烫,我本想端久一些再递给姻愿,她却直接从我手中夺过捧在了掌心里。
“我怕你烫…”她小声嚅嚅。
“可是你便不烫么?”我打趣道。
姻愿只是轻轻摇摇头,没有回话。
后面姻愿又出去了,如她所言,是要寻同我一样的外来人,我不在意她想要做什么。
实则我犹豫过。
一个连捧茶都担心我会烫着的姑娘,又岂会对我有杀心?但我不敢去信,这世间没有纯粹的喜与厌,我不信姻愿没有图谋。
何况我猜测姻愿与我的任务有干系,杀了她是一举两得的事,一方面我能进入斯德哥比学院,另一方面我能得到旁人艳羡的杀器。
直白些讲,哪怕姻愿没有做错任何,她也必须死,因为这便是利益,世人可以谴责我无情无义,但没有人能说我想变强是错。
我一直知道姻愿喜欢我。
蠢姑娘,藏不住的。
……
愁兮提着那盏花灯走了很久,淅淅沥沥的雨,湿漉漉的感觉让人心生烦躁。
“破花灯!破任务!”
她将花灯重重砸在地上,花灯落至地面发出了清亮的脆响,似不解气,愁兮又朝花灯踢了一脚,精致的灯身沾上了尘埃,如同一个温婉美人遭人欺凌,好生可怜。
似想起些什么,愁兮又不情不愿地将那花灯拾起,“脏死了!”她唾了一声。
“若是岁珏死在了你这破花灯里,我还赶着替他收尸呢,小灯鬼。”愁兮自言自语道。
可万一岁珏没有死,早就完成他的任务离开下域,那她还一路捧着这晦气的鬼灯,还因此损失了几个搭档人选,岂不是傻到无可救药?
这个念头一出,愁兮便叹自己命苦。
她似泄气了般一屁股坐在地面上,怀里揣着花灯,仰头绝望望天,看起来很是孩子气。
这是愁兮极少表露人前的一面。
无人在时,暴躁、无理、幼稚,嗜杀等情绪才会被她大大方方释放出来,这些都是她压抑许久的欲望,不为人知,无需人懂。
在人前,她永远是冷漠寡言,难以亲近的愁兮姑娘,她不够圆滑,总是冷着脸得罪人,所以她的朋友极少,孤独在所难免。
很多事情习惯了便好,孤独亦然。
但愁兮舍不得岁珏,她的竹马。
她不想他死。
所以愁兮便如同一个傻子,由始至终都提着这盏鬼灯,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也没有考虑过会有怎样的危险。
她只是觉得,如若那日被吸入黑洞的人是她,岁珏也会像她这样做的,他一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