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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叹了口气,收了全身的神息,一步一步往血池边走。颜泽靠在柱子上,沉默地瞧着她往自己的方向挪过来,身上的伤口不断加深又愈合,周而复始,他却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江溪云走得慢,她便匀着气息开口问,“千年前,玄女也在围剿你的战争中陨落了吗?”
“……”颜泽沉默了很久,方开口道:“大约是吧。”
江溪云低眉,仔细迈着步子,又问:“那你可知是谁给你下的禁制?”
“天帝。”这回颜泽倒是答得很快,“我被绑上柱子才下的禁制,身后的棺材也是用来压制我的。整片第九重天都被下了封印,不能使用法术,感应不到外界,我身上的伤口也日复一日裂开愈合,周而复始,永不停歇。这封印恐怖乖张,名字却极好听,我从未听说过。”他嗤笑,闭上了眼睛,淡淡道:“山河印。”
“山河印?”江溪云停下脚步,此时她已然走到了血池边缘,那些流着鲜血的头骨咯啦咯啦地转过来,拿黑洞洞的淌着血泪的眼孔看她,压抑至极。
“传说,以山河缔造者一团气息为引,收所困之人一滴心头精血,要曼殊沙华的花叶、绝望之人的最后一抹魂,以万人鲜血为牢,方出山河印。”江溪云一面搜索记忆中的消息,一面提起裙袍下摆,让它堪堪停在膝盖处,“既然不能用法术,那我走过去总可以吧。”
颜泽瞳孔一缩,寒声道:“你要做什么?”
江溪云抬起头,朝着紧缩眉头的颜泽抿了抿唇:“走过来啊。”接着丝毫不给颜泽反应的机会,抬起脚狠狠踹向那些莹白色的头骨。
伫立在积雪边瞅她的那些头骨因着承受不住力道,哗啦啦散了一地。
颜泽:“……”
头骨一散,那些眼孔中的血泪也消失了,血池自动分开一条路,江溪云未料到的是血池下依旧是半指厚的皑皑积雪。她踩上去,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来,一串玲珑脚印印在她的身后,悄无声息。
颜泽身上的伤痕开始慢慢痊愈,他低头看了半晌,冷然道:“那些头骨……是阵眼,非以法力不能破。可这山河印使然,一旦施法,便会遭到反噬,将人瞬间拖来这骨柱上捆死。你是怎么破坏的?”
江溪云顿了顿脚步,抬起头温然笑道:“我的云靴,是神器啊。”
“……”颜泽着实没想到。
既然不能用法术,自然可以用神器。江溪云的云靴乃云生桃树灵之心化形而来,当属神器,用神器破阵眼,再好不过。她一步一步走到骨堆上,踩着月尾花,这才看清了颜泽的脸。
颜泽有一双更胜于风满楼的丹凤眼,皮肤雪白,眉心一点夕雾花,双眼眼角都积淀着凤凰明火的花纹。他的眉细而狭长,眉尾微微分叉,鼻梁高挺,薄唇浅色,下颌线条温润,如玉一般的长相。只是面上多有干涸的斑驳血痕,反倒增添了几分邪恶妖冶。颜泽的脖颈上便拴着一条手腕粗细的骨链,锁死在身后的骨柱上,教他微微颔首也难。江溪云皱眉,伸手欲扯,却在碰到骨链的一刹那被一道绿光弹回,指尖迅速覆盖上一层冰霜,直到第二处骨节堪堪停止。
颜泽掠眼,凉声道:“你只破除一处阵眼,也只解了我魂魄和伤痕的禁锢。别处阵眼难寻又难破,你大可暂歇了心思。”
注意到颜泽的话,江溪云抬眉,“你是说,你现在可以附灵了?”
“……”颜泽蹙眉,若说附灵,好像真的可以,只是不能动用法术,将魂魄抽调附身器物将是一个极痛苦的过程。江溪云瞧他不回答,也知道他在想什么,活动活动被冻住的手指道:“我以一截本身为引,你可暂附其上,我用我的魂魄慢慢领你附灵,痛苦会少很多。当然,若你不愿,我也不会强迫你。”
颜泽蹙眉看向江溪云,思考良久后方道:“暂时不必。我现在过去,你我魂魄皆不稳,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不如我先暂缓几日,待魂魄稳定,再谈此事不迟。”
第九重天无云无日,就连雪都不知从何而落,何时能停。江溪云感受着眉间的凉意,暗暗皱眉,“这第九重天乃是禁地,我此番前来都不知走了什么道,遑论暂缓几日,下次再来。你这话,倒说的你熟悉这里一般。”
颜泽一直紧绷的唇角终于微微上扬,暂时舒缓了皱起的眉头:“你就这般信任我?”
“以你现在这副模样,大部分的法力都被封印,我就算不信任你,我也能制伏你。”江溪云的嗓音懒懒的,“四周都是阵法,虽然杀不了你,困住你也绰绰有余。更何况,世间第一只凤凰,我还是信得过你的。”
“……”颜泽哑然。他不得不承认江溪云是对的,这第九重天的每一处禁制都是为他而设,虽愤怒,但却无可奈何。他现在除了灵魂和肉身上的伤痕外,其余依旧被封印得死死的。颜泽啧了一声,刚张口,江溪云又道:“我竟不知,将第九重天设为禁地,原是为了困住你。”
“我也不知,我犯了何罪,竟被打了个堕神弑族的罪名,将我关在这第九重天。”颜泽冰冷的声线里裹着浓浓的不屑,“这些神官也当真是些蠢的,分不出真假丑恶,活得甚至不如妖兽聪明。”
江溪云摇摇头,“第九重天就这么大点地方,被划作禁地一封,你出不来,别人进不去,又有谁会在乎真相,全凭天帝一张嘴。天帝掌管世间万物,他的话,没人敢说一个不字。”话及此,她突然忆起司重跟她说的话,心下一沉,抬眼问道:“你可记得千年前,随天帝一同来封剿你的,都有哪些仙倌儿?”
这语气俨然严厉非常,颜泽一愣,也抿唇思索起来。不久后他抬眼看向江溪云,凉声道:“那日是百神围剿,有头脸的几乎的都来了。司重领头的神界五将并着战神与其徒弟,还有跟在天帝身后的皇女和銮。四位皇子,除却成日无影踪的华晟,其余都来了。”
倒像是华晟的作风,只是这样一来,反而好似并未有不妥之处。江溪云沉思,颜泽又道:“你下次来第九重天,便从第八重天的斩露池边来,那里有一道设下的传送阵法,想必你这次也是从那里进来的。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江溪云了然,想了想又笑道:“你可想好?若要附灵,我可找不到如你原身这般好看的躯壳,最多做一根神木枝别在我腰间,怕是委屈了你。”
颜泽眼中覆了一层淡淡的笑意,“若你已经有所意识,这阵法便困不住我太久了。”
“什么意识?”江溪云微愣,“山河印可封印万年无虞,你不能用术法,如何挣脱?”
颜泽不说话,示意她往天上看。
顺着颜泽的眼神,江溪云正要抬头,脑中便突然炸响风满楼的声音:“小云云你怎么还不回来?!司重都回来了!紫络也捉到了,满堂宾客就你一人未归,天帝都要怀疑你出事了!你去哪儿了??”
“……”江溪云头皮发麻,吐出一口浊气,甚至懒于同他争辩称呼的问题,方在脑海里回道:“我这就来。”
脑海中回荡的哼哼声渐渐远去,江溪云重新看向颜泽,浅笑颔首:“外面出事,我得先走一步。苦你再呆些日子,等我寻得机会,便上来为你附灵。”
颜泽缓缓阖眼,表示知道了:“你快去吧,万事小心。”
“嗯。”江溪云应下,抬脚往刚来的地方走去。跨出血池的一刹那,那些头骨又自动归位,眼眶中重新流出殷红的血来。唯一与来时不同的是,颜泽身上的伤痕已经不会重新裂开了。江溪云迈步走进阵法,淡色金光慢慢亮起,临走时,她突然想起颜泽的动作,鬼使神差地抬头看了一眼天。
天空中那朦朦胧胧的感觉不知何时已然散去,依旧无云无日,只是天穹正中央,不知何时露出了一块紧紧贴着天穹的圆形模样的灰紫色物什,如同嵌在了天穹里。
江溪云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