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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九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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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堆积雪,两丛头骨,一副龙棺,三个神仙。江溪云似笑非笑,颜泽面无表情,风满楼手捧冻住的半截胳膊,沉着眉眼,左瞧右瞧,最终叹气:“说不得。”

    “怎的,你也被下了梵音咒?”江溪云眯起眼睛,“一段往事,说不得,隐瞒的想必不是小事吧?”

    却闻颜泽叹了口气,一双凤眸瞧着她,眼底积淀着稀碎的花火:“非也。但,不可说。”

    “……”江溪云叹气,“当真不能说?”

    “不能说。”风满楼斩钉截铁。

    “那便不说。”江溪云妥协,转而面向颜泽,“魂魄可稳?”

    颜泽微微阖眼,示意稳妥。江溪云便沉下心来,道:“你现在逼灵稳魄,寻个可接触的阵法薄弱的地方。毕竟使不得仙术,只能利用最古老的办法附灵了。”想了想,她又道:“不若便在额心处,我也好控制。一炷香后,我便为你附灵。”

    两息后,颜泽浅浅“嗯”了一声。江溪云也不多话,退至一旁,又从腰间取出一根一掌长的细木枝丫,赭色木身,松花色的叶子,顶端还有一只将绽未绽的浅桃色花苞。风满楼瞧见了,凑过去瞧一眼,噫一声:“你这是什么枝丫?平素从未见过的模样。”

    那段木枝被江溪云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终是等风满楼又碰了碰她的肩头,她方道:“此乃我原身重瓣桃未绽之时折下的桃枝,用此物附身,不用法术,胜算最大。”

    风满楼又噫一声,“你折原身附灵,代价这般大,万一不成功,你待如何?”

    “我以自身魂魄为引,用原身附灵,只附部分灵识,更何况颜泽定会全力配合我。”江溪云瞟了她一眼,算着时间快到了,于是往颜泽那边走过去,还不忘嘱咐风满楼:“第九重天明中暗里无数危机,又无法使用法术,你且在原地别乱动,以免受伤。”

    说罢,江溪云回头看了风满楼一眼,却也不知他在乐什么,总之喜滋滋地应了一声。

    江溪云立在骨堆之上,似是感受到了她接下来所做之事违背于山河印法,混沌骨链蓦然腾出刺骨阴寒之气,江溪云未防住,被激地一个哆嗦。然她发现一阵细小的碎冰渐渐从骨链之上开始蔓延,并有往颜泽身上攀附的趋势,心道不好,忙问:“颜泽,你感觉如何?”

    颜泽眼角的凤凰明火已然化作实体,一点一点包裹住了骨链上的寒冰,两者互相制衡,那碎冰一时歇了蔓延的势头。只是颜泽面色不太好,他暗暗咬牙,“……我魂魄隐隐有被冻结的趋势,只能靠凤凰明火暂时压制,事不宜迟,你快些动手。”

    江溪云自知轻重,于是飞速将桃枝覆在颜泽额心处,左手后撤只余右手一指抵在桃枝之上,同时阖上双眼。颜泽随即闭眼,慢慢引导部分灵识聚集在额心处,试探些许后,便察觉到对面有团浅桃色的雾气分出一丝探过来,小心而迅速。两者在交汇的刹那,颜泽同着江溪云的身子齐齐一震——

    这一震动静颇小,风满楼却是察觉到了。他抬头望过去,混沌骨链上的凤凰明火隐隐有招架不住的趋势,颜泽面色发白,额心低着桃枝的一处却萦绕着些许桃红色,一缕幽冷的红光像是从深处被诱出,渐渐往桃枝上覆去。

    整个过程安静而迅速,江溪云却不是这种感觉。她为了护住颜泽的灵识尽量不受损伤,于是将痛苦尽数加注在自己身上,魂魄似被撕裂又聚合,如此反复数次,像是过去了千百年。在力竭之前终于触及到颜泽的灵识那一刹那,又被他灵识的滚烫激得一颤,那携裹着凤凰明火的灵识飞快而坚定地缠进她的魂魄里,又不敢挣脱逃离,只能咬着牙一点点后撤,尽量平稳地将颜泽的灵识引进那截桃枝里。

    生引附灵的过程脆弱而危险,不仅被附灵者痛苦难耐,还要面临记忆散落的局面。若此时附灵者心怀不轨,探寻到特殊的记忆并加之破坏捣毁致使被附灵者魂魄受损而终成痴傻,被附灵者也全无反抗之力。但此番江溪云已先引痛苦于自身,虽少了颜泽魂魄受损的危险,却也无法保证记忆不会泄露。

    故而江溪云在即将完成附灵的一刹那,魂魄一抖,跌进了一团柔软的云里。

    江溪云心道不妙,颜泽记忆还是散落了些许,她一个不慎,便落入了他散出的记忆里来。

    却也不知这段是他何时的记忆,江溪云睁眼时,只觉好似身处第一重天,放眼望去,日月齐现,血云如瀑,四处都透着狰狞的血色,空气中弥散着刺鼻而恐怖的铁锈味。

    江溪云低头,此时这具身体跌落在一团红云之上,十指修长而有力,线条分明,却在右手手背处横贯着一条狰狞的伤口,此刻正往外涌着腥红的血。她能感到,这具身体已然力竭,浑身上下多处伤口,利剑、长刀、短匕、羽箭,淬了毒的、渡过雷的、种了火的、覆了霜的,无一不有,无一不用。除开多处伤痕彻肤之痛,还有一处痛是最痛的,便是眉心祖窍之中,那持续不断的、像要将什么从身体中剥离的钻心之痛。

    江溪云意识到,她的意识所待的,是颜泽的身体。她现在所处的,是千年前那场惊天动地的猎凤之征。至于眉心的钻心痛楚,则是被身边人下了药,妄图将凤凰明火在颜泽死之前从他身体中剥离,为他人所用。

    他身处的红云是唯一一处还算干净的地方,别处无不充斥着血腥、肮脏与恶臭。颜泽被人暗算,划断了右手手背的筋骨,致使他再无力提剑反抗。周围仙神轰然围作一团,天帝被众星拱月般尊于正中,站位略高一截,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颜泽的头顶:“你本为众神之首,却偏要走堕神歪路,还不服收管,罪行恶极,你可还要辩驳?”

    颜泽不说话,只抬起头来,扯出一抹冷笑,眼底沉淀的凤凰明火却越来越盛。江溪云顺着他的眼睛看过去,天帝为首,身前是战神月摇,身后五名神将带着各路神兵牢牢守死在身侧,九江、玟闲、和銮全部在列,花神、风神、木神、火神,二十八星宿十二神尊,二郎神君、司命星君、命神、阴神,还有九天玄女,凡名姓列于神册者,皆在此处,不论身上大小深浅伤口几何,无一不在,独天帝一人,整洁干净,月牙白的帝袍与周围的阴晦格格不入,极其扎眼,又倍为讽刺。天帝见颜泽不开口,手一挥,眉心的痛楚再次飞速扑上来,搅得江溪云登时一个哆嗦,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顺着颜泽的身体传到她神经深处,似乎连她的心神都要剥裂开来。

    原来是天帝下的死手,想要得到颜泽的凤凰明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