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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覆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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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云压境,山河欲摧。

    那东西真就从上一重天的云层中压了出来——黑乎乎的,拖着令人牙酸的铁器碰撞的声音,似方似圆;像是缠了一圈细绸带,另一头被人牵在手里,那人似有些与旁人不同,但谁也不清楚那一丝不同究竟在何处。

    直到那人牵着一团漆黑的物什降下来,江溪云霎时间全身的血液都涌进脑中,脊背一寸一寸寒下去。

    来的人是被她和风满楼绑在第九重天的江鹤舟,她手里牵的,是混沌骨链,绑着的,是穷奇骨柱和凶骨龙纹棺。

    她牵着四大凶兽铸成的牢笼,从第九重天直直压了下来。

    子期道:“山河印,要有阵法,要有印。还有,那镇着凶灵神气的,山河死脉。”

    言毕,她那手中的铃铛再一晃,刹那天地色变。血光漫天,日月同辉,山颠倾覆,生灵皆亡。子期笑道:“山河死脉早被和銮扭转到了这里,你以为你在第九重天困着江鹤舟,她便出不来了?”

    江鹤舟不说话,只是笑,手底下一勾一扯,那凶骨牢笼瞬息间往颜泽身上撞去,偏偏颜泽动弹不得——只一眨眼,混沌骨链重新缠上了颜泽的身体,一寸寸扎进他的骨头,穷奇骨柱往血泊中一立——那背后一口凶骨龙纹棺震颤开棺,从里中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凶兽吼声!

    颜泽瞬间被煞气侵入肌骨,双眼蓦然爆发出血红的颜色,凤凰明火花纹明明灭灭,锥心刺骨之痛一波一波掠过他的脑海,教他再无法使出丁点力气!

    却看见江鹤舟一手扯着混沌骨链,一手摸了摸头发,笑道:“六弟,咱们又见面了。”

    “这地儿,子期挑的就是好啊。”江鹤舟眯起眼睛,抚掌叹道:“第七重天,天河寒潭,绫光晶为阵,教你的凤凰明火再厉害,也被煞气和寒气,一并克制了去。”

    话音一落,几人周围景色突变,日月同辉的景象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漆黑如血墨的天幕,和星星点点的夜明珠光。风满楼极力冷静,寒声问道:“我们何时来的第七重天?”

    子期笑道:“从你甫一见此处,你们便跌入了传送阵,踏在了寒潭之上。什么华晟在回音殿,皆是谎言,他早被和銮抽干了神力,扼死在一片废墟之中冰冻在寒潭深处了。如今,你觉得,你们还有什么资格,在我们手底下翻身呢?”

    有什么资格呢?

    江溪云一手撑着额头,缓缓蹲下来,衣袍绽成一大片重瓣的花。她现在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她什么都做不了,原以为一切胜券在握,却发现不过是自己想得太多。眼前一切已经超出她的认知范围,脑海深处有什么叫嚣着要冲出来,搞得她头疼欲裂。却在此时,风满楼伸手抚上她的发顶,她抬头,撞进一双星河大海般的眼眸里。

    “放心,我们会赢的。”

    江溪云忽地愣住,这句话她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那是两个如玉一般的男子,满脸血污,一双眸子却亮得惊人。二人皆是一身伤痕,各处淙淙渗着鲜血,嗓音却温柔至极,像是在安慰迷茫的孩子。

    “寒枝放心,我们会赢的。”

    她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忘了事,忘了人,还忘了自己为什么存在。

    一滴泪突然就从她的眼角滚下来,跌进脚底的阵法里。

    阵法大盛的黑光忽的暗了,那些黑色的符文突然疯狂地扭动起来,像是一条条被丢进油锅中翻滚的丑陋虫子。水浽蓝心下一惊,江鹤舟也皱起了眉头,她扭头看向子期,“怎么回事?”

    子期不以为意地耸耸肩,道:“非人非魂,饶是你用万人血祭的阵法,在他们手底下仍是徒劳,最多不过给自己争取些杀死他们的时间。”

    江鹤舟不信,咬牙问:“那如何千年前颜泽便被山河印困在第九重天了呢?”

    子期道:“千年前,你困住的并非你现在见到的魂魄。那个魂魄是当真属于这个世界的一个傀儡,任务完成了,自然让现在这个进了这个世界。”她冷笑,“咱们不过都是棋子,谁执棋,谁布局,都是我们既定的命,你何苦还要挣扎一番。”

    水浽蓝脸色苍白,他勉强稳住声线。问道:“你究竟是何意?”

    “我不待如何。”子期看向眼神冰冷而恐怖的颜泽,道:“我知道我们赢不了。我也知道,最后赢家并非你们。我只求一会儿溪云下手时别太重,让我死快些,少留点痛苦离开这个世界。”

    这话犹如在水浽蓝一方的心中炸出一个巨大深坑,江鹤舟本以为有了凶骨龙纹棺便可使山河印阵法大成,困住江溪云三人任他们处置。她不敢置信地望向子期,道:“你说什么?!”

    子期却不辩解了,只是耸了耸肩,口气稀松平常:“不信,你们看看江溪云罢。”

    不待她说完,水浽蓝一众人迅速扭头,眼神各异地看向尚在阵法中的江溪云。

    江溪云却是已经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了。

    她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回到了她的身体里,大脑胀痛得像是要裂开。从前做过的梦、看到过的光影碎片,皆在脑海中一帧一帧闪过。她好似要想起什么,金樽月、碧云天,白柳沙堤的信花树,金玉琉璃瓦,碧血翡翠阶,从窗口一眼就可以看到仙凡两界的交点。

    可是她总觉得自己还差点什么才足够回忆起全部。

    这种总是差一点的感觉让她心中燥怒不得解,几乎要喷发出来。这种感觉她以前从未有过,却似乎又经历过,刺骨的、绝望的,如坠深渊,虽死难休。

    江溪云突然哀叹出声。

    她脚底下的阵法“咔啦”一声裂了,长长的黑色符文刹那分崩离析,从江溪云脚下开始,裂痕一点点布满整座阵法。她稍微一动,整个阵法便轰然崩裂,连带着混沌骨链、穷奇骨柱和凶骨龙纹棺,四散的碎片浸满了整座血池。雪白的头骨上爬满了玄色的裂纹,眼孔中的鲜血流干了,风一吹,便蓦地化作一摊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