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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新天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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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飞鸟从头顶略过,鲜艳却滴着鲜血的尾羽划出一道刺眼的痕迹。

    寒潭,裂了。

    天边透出光来。

    水浽蓝惊恐地瞪大了双眼。

    他生命中最后一刻所看到的,是江溪云一身绯色衣袍,脚边躺着一剑封喉的子期,脸上挂着疯狂而满足的笑。她左手提着我道,右手挑着无道,无道鞭身缠着江鹤舟,尾端在她身上穿胸而过,而浑身上下肌肤无一块完好的江鹤舟犹在兀自疯狂挣扎。

    在江溪云身后,站着的是白衣颜泽和青袍风满楼,二人立在血泊中,神色冰冷,出奇的一致。

    一如江溪云所梦到的,当年斩露池边之景一模一样。

    阖陆星历十七轮己巳年,天界四公主和銮堕神,率领一众魔兵血洗九天,天界大乱。天界太子玟闲与司命星君思白重赐仙骨,著神册,重返天界与魔族一战后,和銮伏诛。与此同时,魔族大败,南海龙族被诛,留其长子江一朽为新龙王,六子风满楼为南海长君。天帝薨灭,三殿下华晟魂逝,太子玟闲继位,大殿下九江与战神月摇、神将司重、留观和胤祥不知所踪。

    天已然大亮。

    江溪云一身雪色华服站在玟闲身后,沉默不语。这几日她总是心神不宁,颜泽与风满楼的神色也日渐沉重,她觉得奇怪,却说不出怪在何处。她总觉有大事要发生,哪怕今日,是玟闲的继位大典。

    她被恩准与玟闲一道接受万神跪拜。

    眼前的玟闲只留给了江溪云一道背影,深沉的肃穆的背影,比之其在凤栖山上时的气氛更冰冷。金赤龙纹袍,祥云百兽鎏金杖,九龙百珠冠,披风上都嵌满了晶莹的绯石。她犹记玟闲戴上冕冠时说,这九龙百珠冠,粒粒取的皆是罕见的百鲛珠,九十九粒,一粒不差。

    她突然想起她为梓珞做的遗香骨来,此刻那支步摇还戴在梓珞的头上,与它的主人一并关在凤栖山的水牢里。

    遗香骨,有百鲛珠,有绯石,有银扇石,还有绫光晶。自从天界出事,天魔相争之后,她陆续接触到了与这些材料有关的物什——华晟需要的银扇花,梓珞去魔界寻得的绯石六羽鸾鸟,被华晟暗算的寒潭,还有——如今戴在玟闲头上的,九龙百珠冠的百鲛珠。

    冠冕的九条龙形态各异,神色不同,栩栩如生。

    江溪云总觉得这几样东西串起来,是向她在表达些什么,但细想又想不到。

    玟闲察觉出身后江溪云的心不在焉,他微微偏了偏头,低声问道:“有何心事?”

    江溪云回过神来,俯身拱手:“并无。”

    “……”玟闲转头看江溪云一眼,他知道江溪云心里不愿多说,故而没有多问,转头问起别的事来:“云起大殿可收拾妥当?”

    江溪云道:“三日前已收拾完毕。帝服您已穿戴妥当,届时我会跟随您身后。新帝入神册,将百鸟唱诵,祥云绕阶,众神来贺。”顿了顿,她方道:“恕我冒昧,您不等九江大君主他们回来了吗?”

    新帝玟闲有言,江溪云在天魔之争中有重功,当论功行赏,故封其为新花神,命其负责新帝的继位之事。在九江大君主以及战神月摇一众还未归九天时便举行大典,终归是不大应当的。

    但见玟闲沉吟半晌,却道:“无妨。”

    江溪云沉默。

    既然新天帝对此无太多意见,那她也不好说什么。江溪云略略行礼,道:“那溪云先退下,去准备大典了。”

    玟闲挥手示意她但去无妨。

    江溪云退出殿外,发现颜泽与风满楼一左一右站在门外,如同两尊冷面门神。江溪云被吓了一跳,“你俩站在这里做什么?”

    颜泽看她一眼,不说话;风满楼则道:“等你。”

    “我有什么好等的。”江溪云轻笑,三人并肩往外走,江溪云道:“这大典办的有点急,九江大君主与月摇他们还未归,如今连半点消息也无。落到居心叵测之人口中,又是不知道会造出多少事来。”

    他二人又互相看了一眼,神情变幻莫测,却还是不说话。江溪云已经习惯了他俩的奇怪行为,只当是寻常,又道:“我总觉得会出大事。”

    “你觉得会出大事通常就会出大事。”风满楼斜她一眼,试图暗示:“你不觉得奇怪吗?”

    江溪云道:“要说奇怪,不如说我每回与你共事都会遇到更奇怪的事情。”

    风满楼:“……”

    颜泽十分冷淡地看他一眼,道:“先去云起大殿吧。”

    “嗯。”江溪云应声。三人向着大殿而去,连日来的血腥气与死亡的压迫感在眼下被庄严肃穆冲刷干净,一路的丹霞之色晕染了每片浮云。花璇玑手底的仙童再次出现,新被册封的仙神穿梭于各殿,气氛严肃而紧张。

    这一刻终是到了。

    云起大殿坐落于第三重天最高处,长长的白玉琉璃的云阶,沿路铺开了各色的花。青白的翡翠瓦反射出清亮的光,明温一挥手,整片天空都变得格外亮堂。云阶下方是一大片汉白玉铺就的广场,七七四十九根青白玉的五兽柱,龙、凤、白泽、鹤、狮,神色不尽相同。前后两处摆着两尊巨大的切冰薄玉制的燃香大鼎,雕着九兽头,每个兽头都大张着嘴,袅袅白烟从兽嘴中飘出来。一众仙神穿着最华贵的长袍立在广场上,挑首看着云起大殿前的人。

    江溪云站在玟闲身后半丈的位置,微微颔首,面向众神。思白站在玟闲左侧,风满楼与颜泽立在玟闲右手边不远处,身后的仙娥鱼贯而出,手中皆持着一个鎏金托盘,依次往后分别是天界玺印,神尊玉简,九龙百珠冠,这冠冕他临来时卸下来交给了神女宫,连带着祥云百兽鎏金杖一起。最后的仙娥持的恰是鎏金杖,江溪云看一眼玟闲,正巧撞进他带着淡淡笑意的眸子里。

    百鸟唱诵,祥云绕阶,众神来贺。

    悠扬厚重的青铜钟鸣穿透层层云霭,神女宫唱词,江溪云上前几步,从仙娥手中托盘上取过九龙百珠冠,换下玟闲头上的丹砂发冠,小心且仔细地给他戴了上去。而后她退开几步,神女宫上前,将天界玺印和神尊玉简交到玟闲手中。

    天界玺印,青黛玉为载,刻百族,纳五界。

    神尊玉简,百花玉为载,容万史,晓百事。

    玟闲抬眼,千万仙神齐齐行礼,无一拖怠,无一不尊。

    却在此时,天边突然传来比日辉更刺目的光晕,众人不得不抬手略做遮挡,以免彻底被这刺目的光线吞没了视野。江溪云以绯色绸带覆目,光晕散去,从云端走下来的,赫然是九江大君主,以及月摇司重众人。

    按理说见到胜仗归来的九江一行人,江溪云会格外欢喜。毕竟如此,玟闲便不必再落人口实,她与司重也有共事之情,能看到他平安归来,多少心中都会安定许多。可此番再见他众人,江溪云竟没来由的心底一沉。她不动声色立在玟闲身前,手中结阵,抬头看向来人。

    九江一身黛蓝色,与玟闲的丹砂赤红形成鲜明的对比。

    司重上前一步,唇角带笑,温和妥帖,笑意却不达眼底:“恭贺新君登得尊位,我们来时遇上点困难,故此拖延,现在才前来为新帝送上一份大礼。”

    江溪云并不知道为何此时格外忌惮九江一行人,像是从另一个世界里带来的敌视,总觉得她已经经历过一遍这些景象,不过彼时她并不是站在现在这个位置。

    玟闲冷静开口道:“不知你们,是要给本帝带来什么大礼呢?”

    一份闪着银光的物件被抛过来,思白先手接住,打开一瞧,面色大变。司重道:“不知君上如今手下的这些神将仙倌,都是从何处飞升而来?”

    玟闲不答话,江溪云便道:“自凡界众仙堂点化而来。”

    “与君上本人无直接关联啊。”司重突然没头没脑说了这么一句话,又道:“思白尊者,请问,你看完了吗?”

    思白脸色煞白,双手颤抖,那一团银光几乎要握不住。

    江溪云觉得奇怪,但隐隐又觉得不安。颜泽反倒是一副终于来了的模样,风满楼道:“不如司重你直接明说,你来送什么大礼。”

    “好。”司重眼里终于有了一丝真切的笑意,他道:“不愧是饮了烬浮生也要跟来的你们。”他往前走几步,右手提着问心,双眼眯了眯,手腕突然发力,问心以摧枯拉朽的势头带着劈出疯狂的剑气,将白玉琉璃的云阶从中间生生斩断,崩碎的玉片四散飞溅,有几片扑簌簌落在司重的云靴边。他抬脚覆了上去,轻轻碾了碾。

    玟闲神色攸地一沉。

    那道被问心劈开的裂缝如同一条无形的界限,生生将整个空间分作两半。一半,是九江领头,身后跟着同样华服加身的司重、月摇、留观和胤祥,以及一众尚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的新仙神;另一半,则高高在上,立于云阶的顶端,云起大殿前,玟闲为首,身后站着思白、江溪云、颜泽、风满楼,以及日神明温和一众在天魔之争中立下大功之人。

    切冰薄玉的香炉中袅袅白烟突然消散了。

    司重再走两步,懒声道:“天帝魂灭前,将帝位传于大殿下九江,言先太子玟闲心思过于缜密,疑心甚重,难当大任。并命月摇众者,护新帝,清君侧。”言毕,他左手一摊,一团白光乍现,属于先天帝的威压顷刻间铺散至整片空间。

    “先天帝魂息在此,若有不服者,当以,叛徒处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