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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神怒目圆睁,却再也无法阖眼,就这般浮在九江面前,死不瞑目。问心回鞘,司重低眉,九江笑道:“这便解决了一个问题。”
江溪云极度震惊地瞧着眼前一幕,质问的话脱口而出:“为何?”
司重只是瞥了她一眼,面上的冰冷几乎让江溪云以为云端那头只是一个与她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只一眼,便足以让江溪云心惊胆战。那样的司重是她从未见过的,却又是她十分熟悉的,像是司重本该就是那副睥睨天下的模样,冷峻、孤傲,杀人不见血。
恍神间,又一个神祗被一道白光捆去了半空,封住一身神力。神祗疯狂挣扎,“司重!你莫要乱来!”
司重不说话,九江缩在他身后,慢吞吞地道:“他并非胡来,仙帝说过,护本帝,清君侧。桩桩件件,哪件所谓胡来?”
却是不再给神祗说话的机会,问心再度出鞘,剑收人死,命牌崩,魂魄碎!
失去白光捆绑的神祗尸体从半空中重重砸落,叠在方才跌下去的老神身上,溅起一圈细碎的白尘。
那是神祗魂魄碎裂时,因高度坍缩来不及爆炸而质化成的白色粉末。原本只是细碎的薄薄一片,随着时间的推移,神祗的尸体越积越多,愈来愈高,那一圈白尘渐渐积作粉末白雪,厚厚堆在一起。司重如同不带任何感情的杀伐傀儡,手起剑落,血染白云。江溪云想出手拦下司重,却被风满楼与颜泽死命摁着,双眼爆红,几欲落泪。
为什么?为什么就要任由司重这般屠杀,我们却半点不得反抗?
他们又做错了什么?清叛党,屠魔族,给九江众人一个可以完全安心投身于战场的天界,变成到头来不过一句“清君侧”,不过几笔混淆事实便能抹杀的存在?!
那些法力强大的仙神在司重手中如同一个个破碎无力的布娃娃,被白光轻松卷起,在半空中徒劳挣扎,最后死在问心穿心而过下。
那些全是她在凡界亲眼瞧着被提拔上来的小仙神,与她并肩在魔族肆虐的天界之中一道联手杀敌,昨天还兴奋与她谈论着天界,谈论着未来的日子,眼下皆化作一具具冰冷的没有知觉的尸体,横陈在她的眼前。
玟闲则被九江困死在原地,一动不得动,被迫看着自己的手下一个个被司重无情地斩去性命,目眦欲裂。
江溪云瞧着玟闲眼角滚落的泪珠,从前那个向来沉稳冷静,于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的男子此刻罕见的失了态,发丝凌乱,眼眶绯红。她突然想起记忆里也有这样一个人,在身披华服,头承鎏金冠,眉眼间皆是不负重任的释然喜悦时,突然被两柄长剑划破了眼前的盛大,从白玉琉璃的云阶中间生生斩出一道天堑,从此所有人的命运,轰然颠覆。
白玉染血,云海倾塌。
那个人好不容易温暖起来的眸子,再度结上了寒冰,永远不再融化。
司重伸手,五指一转一捏,一道汹涌的白光朝着江溪云迎面扑来,目标却直指江溪云身后的明温。风满楼与颜泽一震,他们并不能分清那白光所向之处,正欲上前格挡,江溪云却先手一步从他们手下挣脱出来,右手一抖,一把绯红绸扇瞬息出现,带着毁天灭地的红光直直撞向白芒!
司重眼神微不可察地一亮,却是嘲讽般地勾了勾唇角。
那道白光被我道绸扇尽数化去,感知过它恐怖气息的众人当场愣住,唯风满楼与颜泽的表情难看起来。江溪云撤扇,怒声喝道:“你给我停手!”
“呵。”司重冷笑,手腕一抖,千万剑气自问心剑身而出,带着割裂时空的恐怖气息飞速朝江溪云涌去。江溪云抬扇格挡,那疯狂的红光刹那自绸扇扇面而出,铺天盖地包裹住汹涌而来的剑气——
却见红光斑驳尽碎,剑气以雷霆之势尽数撞在江溪云身上!
江溪云一身白衣,瞬间化作红袍,寸寸染血,无处幸免!
风满楼目眦欲裂,回头便手持裂洋朝着云端直冲而去,颜泽双手微合,一转一拉,凤凰明火以摧枯拉朽之势跟在风满楼身后,附在裂洋剑上,伴随着要掀翻天地的怒吼:“司重!你还要杀她几次!”
却见司重只轻轻一挥手。
凤凰明火刹那熄灭,风满楼只作一个破口袋被狂风瞬间吞去了所有气势,直直撞在身后的大殿之上!
“阿楼!”江溪云心神激荡,喉头一甜,喷出一口血来。颜泽赶忙上前欲扶,却被江溪云一把挥开,“你去看阿楼。”
颜泽沉默,并不动作,依旧是一副全防御姿态守在江溪云身前。司重立在云端,轻轻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目空一切道:“这儿是我的地盘,还轮不到你们来教训我。”
江溪云呕出一口血,以我道撑地摇摇晃晃站起来,从腰间抽出无道,鞭身掼地。她细细喘了口气,道:“住手。”
“风溪云,你好大的口气。”司重冷笑,“戴罪之身,罪君重臣,打都打不过我,你还敢与我这般口气说话?”
身后的明温扯了扯江溪云的袖袍,顺势上前,将她护在自己身后,道:“花神,你先歇着罢。”
江溪云抬头,撞进一双如幼鹿般湿漉漉的眸子里。
明明是比她小得多的男孩子,却还是甘愿将自己守在身后。
明明大家都没有错,却偏偏要承受这不该到来的命运。
江溪云鼻头一酸,眼眶中突然涌出晶莹。
司重看得好笑,突然恶劣道:“想要我别动手了?”
江溪云抬头看他。
他勾了勾唇角,“跪下来求我。”
风满楼被封去大半神力,此刻软倒在地上呕血,见此情景,挣扎着要爬起来,嘶吼出声:“风溪云!我不准你跪!”
江溪云不应。
她看着司重本来勾起的唇角霎时沉了下去,眉眼间全是不耐烦,“聒噪。”他伸手一挑一勾,瘫倒在地的风满楼瞬息间被他抓过来钳住了喉管。司重抬眼,手下发力,声音不耐:“如此呢?跪不跪?”
江溪云瞳孔骤缩,颤着声线厉声道:“你放开他!”
风满楼被钳制住颈项,呼吸困难,却依旧坚持道:“不……不许跪!”
司重不说话,讥讽地瞧着江溪云,手上力道加重,江溪云甚至能听到骨骼爆裂的脆响。她嗓眼像是被堵了一块异物,两腮酸涩的不像话,艰难出声:“……我跪。”
她怕了。
她怕风满楼也一如那些个被堆在云端毫无生气的神祗一般,就这么丢了性命。
她眨了眨眼,尽量克制眼泪落下来,挥手丢开了无道与我道,双膝一软,就这般当着众神的面,干脆利落地跪在了云起大殿前。
颜泽双眸几乎要喷火,他伸手去扶江溪云,小心翼翼地,却被江溪云一把拍开:“让开。”
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明温愣在原地,连一旁无法动弹的玟闲也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溪云……”
唯独云端上的司重,满脸嘲讽与悲凉。
江溪云深吸一口气,缓声道:“求你,放过他们。”
一字一句,如洪钟穿云,撞进每个人的耳膜里。
字字咯血。
司重终于笑起来,眼角染上丝丝笑意,那笑意却像寒冬的万丈冰凌,硬极,也冷极。他轻轻开口,声音冷硬如铁,“风溪云,当年我也这么求过你。”
他挥手丢开几近昏厥的风满楼,从云端上走下来,迎着众神目光,拨开颜泽与明温,走到江溪云身前。他右手一挑,问心剑尖挑着江溪云下巴逼迫她仰起头来看他,“当年,我跪你,跪玟闲,跪江满楼,跪颜泽,跪月摇,众神在云端之上,我跪了个遍。”
他的声音比第七重天的寒潭水还要冷上万分。
“我身边就是我父亲的尸首,身后跟着我的十一将,眼前,铺开的是那日随我肃清天界斩除叛徒,如今却死去的同僚们。
“你倒是也体谅他们,皆一剑穿喉,一招致命。我却不能反抗,不能有任何不满,因为是先天帝的指令,护新帝,清君侧。”
众神渐渐听不明白司重在讲些什么,九江挪了一步,刚要开口:“司重……”却见司重一挥手,九江蓦然跪地,双膝被冻结在云层上,与玟闲一般无二,无法动弹。
司重叹了口气,声音似悲似嘲,“我当时也求过你啊……我求你不要杀他们,放过他们,可你呢,风溪云,你的表情我到现在都记着的,无喜无怒,无悲无怜,连捅死我母亲时你还是那个表情,变都未变一分。你不是不愿做神将吗?为何神帝的每一个指令,你都要遵从得如此彻底呢?你不是看不惯这个天界吗?”
他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眼眶微红,道:“你不是说在其位言不由衷行不由己吗?我求你你为什么不放过我呢?为什么不放过那些原本与你毫无瓜葛的人呢?”
江溪云已经没法回答他了。她紧闭双眼,脑中疼得像是要炸开。从前经历过的一切、做过的梦、看到的光影碎片此刻被司重的话语完全连成了一整片,在她脑海里横冲直撞,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却被死死压住——
司重的情绪渐渐平复,他轻轻笑了笑,缓缓移动问心,剑尖直抵江溪云的肩头,一点一点没入她的肌肤中去,有血丝顺着伤口渗出来:“风溪云,我以为你已经醒了,没想到你还是这般浑浑噩噩的模样。你喝过我的烬浮生,你这辈子,都别想逃脱我的手心。”
江溪云不说话。
司重手上一使劲,问心瞬息贯穿了江溪云的肩头。她却如同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半睁着眼,眼角淌出一丝血来。
剑气催动,问心光芒大盛,司重提剑狠狠一甩,江溪云便被整个甩出去,狠狠撞在摇摇欲坠的玉柱上。玉柱轰然断裂,块块碎玉狠狠砸在江溪云身上,将她死死压在了最下面。
“没关系,醒不过来无所谓,我要你,永远品尝这份痛苦,你永远都无法摆脱,这是我为你定下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