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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过半。
东大街,土地祠。
唐世勋和韩夫人趴在前殿屋顶上。
他对这女人是愈发感到好奇,之前出来时,他还以为需要陪着她慢慢走,谁知这等飞檐走壁之事,她竟是极为熟练。
韩夫人扭头看着他,揶揄道:“你说的出来逛逛,莫不是就待在这儿发呆?”
“发呆?”
唐世勋也扭过头来看着韩夫人,不禁笑问:“如此良辰美景,又有在下这等护花使者在旁,夫人不觉甚有意义?话说回来。”
他凝视着韩夫人的如水双眸,坏笑道:“夫人你这模样当真是耐看。”
“油嘴滑舌!”
韩夫人暗唾一声,旋即转头看着外边空无一人的东大街,幽幽叹道:“天下崩乱如斯,奴家可没有公子这等闲情逸致。”
“夫人心怀天下,在下佩服。”
唐世勋由衷地赞了一句,旋即自嘲一笑:“在下这等目光短浅的山贼,倒是让夫人笑话了。”
“哼!你倒是会藏拙,一个宝庆府的秀才,竟是敢以三人之力混入山寨去惹是生非,偏偏还成了山大王!”
韩夫人白了他一眼,揶揄道:“既然都做了这山大王,偏安一隅如何不成?将山寨里七成的青壮与家眷卖与董把总,加上那山寨里的金银财宝,这个冬季如何不能过?偏偏却要来城里当细作!敢问公子为何会目光短浅至这等地步?”
“呵呵!”
唐世勋淡然一笑,心中已是对这女人暗自警惕。
他没想到在齐二春背后还有这么一个女人存在,更没想到这个女人对他如此熟悉,他故作好奇地笑道:“韩夫人,你对在下如此了解,该知在下杀的人不少,但你还敢单独和在下出来,就不怕……”
韩夫人自是听出了他欲言又止的话中之意,哂笑道:“怎的?莫不是你还要把奴家杀了?这对你有何好处?”
她估摸着时间,蹙眉问:“你究竟在这意欲为何?若是不说,奴家便回去歇息了!”
“不急。”
唐世勋微微摇头,低声道:“再等等。”
韩夫人若有所思地轻嗯一声,笑问:“奴家有一事不解,为何你会针对张家与陈家?”
“针对?”
唐世勋撇了撇嘴否认道:“还真不是针对哪家,只是恰逢其会罢了。”
“是么?”
韩夫人自是不信,她的眸子里划过一丝复杂之色,低声道:“你可知那陈劲真被你害得有多惨?”
唐世勋心有明悟,打趣道:“不是吧?陈劲真是你的人?”
他说这话自非无的放矢,前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被害的可不仅仅是张家与陈家而已,文家的文秀才和彭家的彭四爷,同样被曾有才给抓着小辫子狠狠咬了一口。
又如那孙大贵,遭受的无妄之灾又找谁说理去?
为何韩夫人只单单提到陈劲真?
要知道那日整陈劲真时,齐二春可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来,可以想见,陈劲真不是齐二春的人。
唐世勋自然知晓陈劲真如今有多惨。
陈劲真被那伪知县马仁义重重地打了一顿板子后,一脚踢出了衙门。
而陈家也对陈劲真极为憎恶,认为陈家所遭之灾乃是因陈劲真而起。
据说,陈家的老爷子甚至想要将陈劲真的名字从族谱当中删掉。
而岳三水等人已是打探到,陈劲真如今一直待在城南桃花巷中林寡妇的宅子里休养,而芦洪市田秀才的儿子田冬福,竟是去桃花巷找过陈劲真好几次。
岳三水还悄悄跟踪过那田冬福,已是查到此人住在城东的‘八方客栈’,岳三水还说,何大旺也在那间客栈之内。
兴许是因为陈劲真回到城里时日不久便遭到这等祸事,因此还未让何大旺带他们去‘寻宝’?
总之,岳三水说何大旺目前尚算无恙。
因此,唐世勋便让四麻儿手底下的两个帮众扮作商客,住进了八方客栈,密切关注田冬福与何大旺等人的动向。
“哎!”
韩夫人幽幽一叹,苦笑道:“倒也说不上是不是我的人,只是陈劲真有心想为朝廷出力罢了。”
‘啾啾!’
这时,唐世勋看到一道黑影翻上了土地祠的外墙,他立刻在口中发出几声鼠叫声。
韩夫人眨了眨眸子,原来他是在等人。
来者自然是飞贼丁迁,他脚步轻盈地来到前殿屋顶上,眼见唐世勋身旁还有人,不禁轻咦了一声,轻声笑道:“公子,这位是?”
唐世勋低笑着介绍道:“这是我的姐们,出来见见世面。”
韩夫人闻言忍不住轻轻地拧了拧唐世勋的肩膀,娇嗔道:“奴家像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么?”
丁迁的嘴角抽了抽,不是吧?这深更半夜的跑出来打情骂俏?
‘梆梆!’
这时,打更的更夫从东大街上经过,并敲响了梆子。
丑时已到。
唐世勋用手肘轻轻地碰了碰韩夫人,笑道:“姐们,想不想去桃花巷逛逛?”
“怎的?”
韩夫人神色淡漠地睨了他一眼,哂笑道:“还想去欺负那陈劲真?”
旋即她的眸子里划过一丝古怪之色,沉声问道:“你们可知那林寡妇的宅子另有隐情?而她也并非是陈劲真等人的姘头?”
唐世勋闻言一怔,好奇地问道:“哦?愿闻其详。”
丁迁亦是好奇地看着韩夫人。
“奴家就猜到你们不知此事。”
韩夫人轻轻地哼了一声,低声道:“打爷早在一个多月以前便已悄悄入城,并一直藏在桃花巷中林寡妇的宅子里!”
“哦?”
唐世勋眼睛一亮,好奇心愈甚,埠头帮的帮主‘打爷’竟然早就入城了?
如此说来,陈劲真、文秀才和彭四爷去那林寡妇的宅子,真正的原因是与打爷商议何等要事?
“不对啊?”
丁迁闻言不禁反驳道:“在下于半个月前还去过那林寡妇的小宅子,里边除了她,就是一个丫鬟和一个老仆而已。”
“老仆?”
韩夫人一声冷笑,幽幽说道:“林寡妇的宅子里以前只有一个丫鬟和一个十几岁的小厮,何来老仆?”
“啊?那老仆难道是!”
丁迁闻言吓得背上冒出了冷汗,心中暗道好险。
若是他那次去盗窃林寡妇家,被那打爷察觉的话,那他岂不是要阴沟里翻船?
“这打爷究竟是为何要如此隐藏身份?”
唐世勋不禁暗自揣摩,他扭头看着韩夫人那笃定的眼神,笑问:“打爷可是你的人?”
“不是。”
韩夫人毫不迟疑地回答,她沉声道:“但奴家劝你们莫要再去扰那林寡妇的宅子。”
旋即她伸出玉指,指向了南边。
原来如此!唐世勋顿时明白了。
看来那打爷,乃是全州的大明官兵派过来的细作。
紧接着他又想到了渌埠头以南伍家湾的劫船案,难怪李有茂和其表兄许康宁认为,乃是文家、彭家、陈家和埠头帮所为。
那可是八艘大型江船!且船上还有献贼的士兵押送,怎么就被劫了呢?
若无极大的利益,谁敢做这等一旦暴露便有可能满门抄斩的要命劫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