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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过半。
唐公庙村。
村东的老樟树底下,夏菡俏然而立,神色复杂地看着远去的唐世勋的背影。
扮作老丈的唐世勋则缓步由南边村口离去。
这个夏菡,呵呵!唐世勋面上虽无异样,心中已在暗笑。
他与夏菡这一个多时辰的交谈,所获甚多,对于接下来在零陵城的细作任务,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全新的想法。
走过唐公庙以后,唐世勋向北行至了火神庙,他打算沿着大西街走去南鼓楼街,回一号据点。
毕竟都出来了快一整天,也该回去了。
这时,唐世勋瞥见一个熟悉的背影,那不是卯组的组长郑罡吗?
只见郑罡正扶着一个瞎眼的算命先生,两人有说有笑地向火神庙以东行去。
唐世勋昨日听岳三水汇报时曾提起过,郑罡发觉一个算命先生不太对头,因此打算搞清楚这个假瞎子的来路。
莫非就是这个人?
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当中,唐世勋看着郑罡的背影,突然感到有些不对劲。
他并非觉得郑罡不对劲,而是那个假瞎子不对劲,只见那人在跟郑罡边走边说话时,右手反摸着后背做挠痒痒状。
可是此人的手势?唐世勋剑眉微皱。
紧接着,他瞥见假瞎子背后不远处,火神庙外的两个无赖子动了。
这两人勾肩搭背地跟在郑罡和那假瞎子后面,也向火神庙的东边行去。
那条路可以抵达东山脚下,同时也可去往东山北侧。
唐世勋思量了片刻,远远地跟在那两个无赖子身后。
三拨人就这么缓步前行,只见那算命先生带着郑罡走向了东山的北侧。
再往北行不远,过一座小山坳后就是零陵城的火器局,那边可是禁地。
那小山坳一带已无行人,唐世勋靠在一棵大树背后,眯着眼远眺那两拨人。
他敢肯定那两个无赖子跟假瞎子是一伙的,而且那假瞎子该是故意把郑罡引来此处。
至于说这三人会否带着郑罡翻过小山坳?
唐世勋也不知,但如果这三人敢去山坳后的火器局,那可就不是一般人了。
这时,假瞎子与郑罡在山坳下停住了脚步,两人蹲在了一堆荒草丛中。
而那两个无赖子则从怀中掏出了短刃,快步地冲了过去。
莫非是劫财害命?唐世勋虽有这等想法,但依旧靠在远处的大树背后。
他之所以没有立刻过去相救,是想看看郑罡会如何处理这等危机。
毕竟这厮当了二十年兵,其中有十五年还是做斥候,且只受了一次伤而已。
如此有能耐的兵油子,岂会连三个江湖中人都搞不定?
何况以这郑罡的精明,难道没察觉背后跟着两个‘尾巴’?
酉时至。
唐世勋剑眉微皱,那四人怎的还没从荒草堆里出来?
难道那郑罡只是个吹牛皮的样子货?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荒草堆有了异动,紧接着,郑罡完好无损地站起了身来。
而那算命先生和两个无赖子亦是跟着起身。
四人居然一同爬上了小山坳,隐约的,唐世勋听到其中一人吹了声嘹亮的口哨。
不多时,四人消失消失于小山坳后。
火器局!郑罡居然跟那三人去了火器局?
唐世勋的鹰目中精光乍现。
之前夏菡无意间对他说漏嘴的几句话,也涉及到了火器局。
他摩挲着下巴沉吟片刻,神色自若地折返回去。
酉时过半。
天色渐暗。
药局东巷的一号据点。
林素素正独自在宅中吃着晚饭。
她听到唐世勋的暗号敲门声,心头一跳,这混蛋总算回来了。
待到唐世勋进门后,她神色冷漠地问道:“还没吃饭?”
唐世勋轻嗯了一声,走去天井中蹲下,用冷水清洗着脸上的易容。
林素素的眸子里划过一丝复杂之色,走进厨房里将一份热着的饭菜端去了堂中。
唐世勋拿着晾在屋檐下的一块布巾擦拭着脸上水渍,奇道:“打爷呢?他居然没来陪你共进晚餐?”
“哼!”
林素素不禁白了他一眼:“他都被你气饱了!”
“哦。”
唐世勋洒脱地耸了耸肩,端着碗大口地扒拉着饭食。
中午他在街上随意买了两个饼子充饥,就赶着去找夏菡,这会儿着实很饿了。
“唐世勋!”
林素素连他毫不在意地闷头吃饭,不禁气恼道:“你就不怕奴家给你下毒?”
‘噗!’
唐世勋本是在边吃饭边想着心事,又正巧喝了一口汤,听到这话直接喷了出来。
他擦拭着嘴角汤渍,埋怨道:“不就一天没见吗?犯得着下毒这么过分?”
“咯咯!”
林素素被他的模样给逗笑了,旋即她连忙收敛笑意:“奴家可是打爷的人!你如此背着他搞小动作,就不怕他当真害你性命?”
唐世勋淡然一笑:“怕,怎么不怕?但他此时害我性命有何益处?”
“你倒想得通透。”
林素素白了他一眼,又为他盛了一碗热汤。
吃过晚饭之后,林素素转入正题:“你这一宿加一个白天的,去做了何事?可否告诉奴家?”
唐世勋微微颔首。
有关丁迁这条线和王府宝物,他自然不会透露。
但关于夏菡那边的不少事,他还是有必要说一些重点的。
下午他跟夏菡聊了很多,他得知了一个极重要的情报,夏菡很可能是韩夫人的暗线。
唐世勋在上午时,从城南典史署的门子那儿得到一条隐晦的线索,之所以许大人大张旗鼓地搜捕夏菡,跟‘西边’有关。
这西边究竟是何意,门子不清楚,但唐世勋自然上心了。
且他在从城南走回东山下唐公庙村找夏菡的途中,在脑海里仔细地回忆着丁迁所说的话。
待到唐世勋与夏菡交谈后,再结合这些日子他和打爷的手下六个组打探的消息来看。
他心中已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秦家和许家正如夏菡对丁迁所言,面上和私底下确实都极为对立。
从这个角度而言,秦家作为开门投降献贼的最大获益者,应当是更忠于献贼。
反观许家,恐怕对献贼就没那么忠了。
夏菡说,她的确是杀了自己的丈夫,即许大人的堂弟许二爷之长子。
而许家祖宅那边的家族事务向由许二爷打理,且许二爷已猜到其子死亡与夏菡脱不了干系。
但许二爷却没有直接将夏菡给打杀了,反倒是将此事先汇报给许大人。
可以想见,许二爷知道他的兄长许大人和夏菡之间应当有另一处关系。
虽然夏菡对唐世勋说的隐晦,但他已听出了一些端倪,许大人不会对她动屠刀。
之后夏菡还说,许大人虽亲自拍板,让许二爷不要以家法处置她,只是将她关押在那座小阁楼。
但丧子之痛如附骨之疽,许二爷的情绪时好时坏,夏菡已感到他对她动了杀心。
因此,当丁迁机缘巧合下去到阁楼,她才会假借表姐江少夫人之名,并说出了秦家,请丁迁救她离开。
当唐世勋和夏菡单独聊时还问她,在两个月前,她曾去过城内府正街的秦家找江少夫人,是否是因为这个缘故,导致她回去以后谋杀亲夫?
夏菡没有否认,她神色激动地表示,若非从她表姐江少夫人那里得知,她的夫君与秦九公子之间有个秘密,恐怕她还不会那么快对她的夫君下手。
说了这番话后,夏菡似乎感到自己失言了,遂赶紧转开了话题。
但唐世勋已是猜到了一种可能,且可能性颇大,夏菡的丈夫许公子应该是背叛了许家,或者说,背叛了一个隐藏在零陵城的秘密联盟。
这个‘联盟’,不仅有许家,定还有许多其他被秦家压制的豪门望族。
甚至唐世勋还推测,在这些家族的背后,极有可能就是韩夫人。
而那秦九公子与秦家,跟韩夫人定然不是一路人。
林素素听罢,惊得目瞪口呆。
她快速地将唐世勋所讲述的记录在小本子上,心中则愈发疑惑。
这唐公子只从跟夏菡的一番对话中,怎会抽丝剥茧地推敲出如此晦涩不明的一种可能性?
那岂非是说,夏菡乃是韩夫人的暗线?甚至,许大人也是韩夫人的人?
他一定还有未尽之言!林素素心中有了一丝明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