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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世勋默默打量着梁憨头那张颇多褶皱的憨脸。
若这梁憨头说的是实情,那么他从十几年前得知他爹是锦衣卫密探以来,在去年以前实际上只跟裴公子和韩夫人接触了不足一年而已。
想到这儿,唐世勋好奇地问:“你六年前第一次见他们夫妇时,他俩多少岁?”
梁憨头眨巴着眼睛仔细想了想,摇头道:“在下从未问过,不过以在下判断,那时他们夫妇应当都只有二十出头。”
唐世勋又问,他们夫妇俩明面上是何身份?
梁憨头说,裴公子在明面上的身份,乃是湖广的臬司衙门,即按察使司的官员。
正因为裴公子有这官身,能以勘察各地刑名等事之便利,在湖广各地走动。
至于韩夫人的身份,他也只是听说,似乎韩夫人的母亲乃是衡州府桂王爷的某位妃子的妹妹。
唐世勋摩挲着下巴继续问,裴公子和韩夫人在湖广锦衣卫的体系里,谁的权力更大?
这话可就把梁憨头给问住了,他抠着后脑勺苦笑道,这他哪知晓?
不过从他去到高溪市以后所了解,韩夫人手下的那百来号锦衣卫密探,都来自湖广的南部各府州。
都只是来自湖广的南部?唐世勋的鹰目中划过一丝精芒。
以他对此时湖广的地理之了解,若以洞庭湖为界,南部有长沙府、辰州府、常德府、郴州、衡州府、永州府、宝庆府和靖州等府州。
而北部为黄州府、武昌府、德安府、承天府、襄阳府、郧阳府、荆州府、岳州府、永顺宣慰司和施州卫等各府州。
唐世勋双手抱臂,嘴角挂着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暗忖,莫非这偌大的湖广锦衣卫体系,已经分裂了?
他问梁憨头,当你跟着薛正等人进入东安城以后,可有接到韩夫人的指令?
梁憨头可不知唐公子这高深莫测的模样是何意。
他深知韩夫人的势力有多大,而眼前这位唐公子也同样在不断地发展势力。
但他梁憨头只是个小人物罢了,旁的大道理他不懂,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如今的湖广是个怎样的局面?锦衣卫又如何?官兵又如何?能给他梁憨头带来多少好处?
而眼下最实在之利是,只要他真心投靠唐公子,他梁憨头就是汉帮潇湘堂的堂主!届时他手底下可是有几百号弟兄,这不比他的锦衣卫小旗之职实在?
于是梁憨头坦诚地说,当他跟着薛正、于虎和四麻儿等人进入东安城之后建立了汉帮,他们十个青壮被升为香主,没几日,他在城里招纳新帮众时遇到了他的堂弟梁金银。
这梁金银不仅是他堂弟,也是他在辰州府时的手下。
去年年底他带着梁金银到了永州府的高溪市,后来他们几人在芦洪市时四散逃跑,梁金银也伪装成了难民。
不过梁金银没有被山贼劫持,而是逃到了白牙市,一个偶然的机会,梁金银遇到了韩夫人的得力手下板爷。
当时板爷只是给了梁金银一些钱财,让他保持现状,在白牙市打听情报。
直到汉帮在城内高调招人之后,板爷又去找了梁金银,让他伪装成难民加入汉帮,因为汉帮那时的招人对象是以难民为主。
那时板爷和梁金银都不知道梁憨头乃是汉帮的香主。
当梁憨头见到梁金银以后,可当真是他乡遇故知,遂毫不犹豫地将之招入了汉帮。
之后的两日间,梁憨头被梁金银带去拜见了板爷,并被面授机宜,继续潜伏于汉帮,打探汉帮之中的消息。
再有便是,梁憨头自打进入东安城以后,只见到过打爷,并未见到韩夫人的本尊。
说到这儿,梁憨头苦笑着看向唐世勋,他说,当他被副帮主四麻儿‘发配’去大江口时,才知道自己原来已经暴露了。
唐世勋故作高深地淡然一笑:“除了板爷、梁金银和龙襄三人,你可有遇到其他锦衣卫的密探?”
梁憨头毫不迟疑地摇头道:“回禀公子,在下虽知那板爷有诸多手下,但在下着实未在城内见过其他密探,不过……”
唐世勋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冷声道:“怎的?还是不愿对本公子坦白?”
“不不不!在下不是这个意思。”
梁憨头忙不迭地摇了摇脑袋,旋即憨笑道:“在下并非不愿坦白,但这事只是在下的猜测,而且是关于薛掌柜的,也不知公子您是否已经知晓。”
关于薛正的?唐世勋心头一凛。
他故作不快地一声冷哼,示意梁憨头直说。
梁憨头舔了舔嘴巴,低声道出了他的猜测。
其实一直以来,梁憨头都没有察觉薛正有任何问题,他真以为薛掌柜只是小狼山寨的三当家而已。
直到薛正参与了唐世勋的第一期‘细作培训’以后。
由于薛正的想法是以商队的形式进入东安城,且他和四麻儿、刘志贵这一组是最后离开的小狼山寨。
在离开小狼山寨的前两日夜里,薛正等三人召集了梁憨头等十个青壮。
而后薛正亲自定下了一套简单的联络暗号与手势,以便于在出现紧急情况或被打散了之后,可以通过暗号秘密集结。
也正是这套简单的联络暗号和手势,让梁憨头看出了端倪,他绝不会看错,薛正的这套手势当中,有几个与他们锦衣卫密探的手势非常相似。
当然,由于手势所代表的含义又不尽相同,梁憨头自然不敢与薛正私下交流,他只是将此事暗暗记在心里。
待到进入东安城以后,梁憨头与他的堂弟梁金银重逢,一日夜里两人窝在床上窃窃私语时,他将那几个手势比划出来给梁金银看,并问,这可是咱们锦衣卫密探的手势?
当时梁金银不禁白了他一眼,这当然是了。
不过梁憨头并未告诉梁金银,薛正可能是锦衣卫。
因为他还不是太确定,而且薛掌柜待他不薄,同时他隐约感到薛掌柜与韩夫人似乎不像是一路的。
梁憨头之所以有这样的判断,出于三个原因。
其一,薛正进入东安城以后,从未以真容露过面。
其二,薛正明明看到城隍庙等地刻了锦衣卫的暗号,但却故意装作没看见,似乎他并不想再与锦衣卫有瓜葛。
其三,梁憨头在高溪市那几个月,接触了韩夫人手下那么多湖广各府州的锦衣卫密探,关于四年前在衡州府耒阳县发生的一起湖广锦衣卫的内部派系斗争,他已是清楚了个大概。
四年前的那次派系斗争对于湖广锦衣卫的影响甚巨,死于那场斗争的精英颇多,且有位世袭千户被定义为‘叛徒’,并一直在逃。
而梁憨头在小狼山寨时就得知,薛正原是衡州府耒阳县人士。
且薛正说四年前在耒阳县杀了个地主老财,遂带着妻儿家人一路逃到了永州府境内,之后才遇到了小狼山寨的原大当家牛爷等人,这事小狼山寨的许多弟兄都知晓。
梁憨头看了唐世勋一眼,总结他的推测,他认为薛正极可能是湖广锦衣卫中人,至于薛正是否就是那位‘叛徒’千户,那就不得而知了。
唐世勋听罢,面上自是镇定自若,但心里已经转了无数个念头。
他不禁暗赞,真是人不可貌相,这梁憨头看起来呆呆憨憨的,没想到还很能藏心事,且脑子也颇为好使。
随即他又想到薛正。
还记得在东安城时,当阿梓和薛正二人从最早听到‘韩夫人’三个字时,表情就很是异常。
阿梓从不掩饰她对韩夫人的憎恶与怨恨,而薛正那忧郁的眼中却满是复杂之色。
再有,唐世勋还回想起,从始至终,薛正和其弟薛刚,都从未与韩夫人见过面。
特别是他们在东安城的夺门之战告捷后,唐世勋和板爷担心韩夫人的安危,便欲去飞花巷找韩夫人。
当时唐世勋想叫薛正和薛刚一同去,可是这两兄弟却故作伤势太重,没有同行。
呵呵!有意思!唐世勋缓缓摩挲着下巴,嘴角挂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