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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时。
当邱爷和景文公子等人离开城隍庙的偏殿后,唐世勋与韩夫人终于见面了。
之前唐世勋隐约看到偏殿东侧屋檐下有一道黑影,正是韩夫人。
此时两人已躲在了偏殿外的避风角落里。
唐世勋体贴地为韩夫人整了整衫袄与披风,歉声道:“亥时那会儿有些急事,夫人久等了。”
“臭小子!”
韩夫人故作不快地拧了拧他的臂膀,旋即柔声道:“看在你还算有良心,知道这夜里寒凉给奴家备了衣裳,奴家便不跟你计较了。”
说罢,她摩挲着唐世勋那不算厚实的衣裳,便欲脱下披风给他。
唐世勋止住了韩夫人的动作,并将她抱着怀中打趣道:“有夫人为在下取暖,足矣。”
“坏小子!”
韩夫人一脸娇羞地搂住唐世勋的后腰,转入正题道:“你听到他们二人的谈话了?”
“听的不多,在下来了不到半个时辰而已。”
唐世勋摇了摇头,好奇地问道:“这景文公子究竟是何人?莫非是吴敬祖?他这夜里与邱爷密会,不会是你授意的吧?”
他之所以有这等疑问,可不是胡乱猜测。
那景文公子最后跟邱爷说,兹事体大,还需向韩夫人禀报。
若景文公子不是得了韩夫人的授意,又岂会在重要的事上请示之?
韩夫人幽幽一叹,柔声解释道,两日前她和唐世勋在梅姑庙的阁楼里,被那邱爷给察觉,正是景文公子示警使二人逃走。
但她当真不知道景文公子和邱爷之间有这等暗地里的联系。
昨日她与景文公子单独交谈了很久,而景文公子已是坦诚相告,他绝不是要出卖韩夫人。
最初他跟秦家和邱爷暗地里联系,只是为了救他的亲弟弟赵载,谁知却越陷越深。
“亲弟弟?”
唐世勋闻言一愣,奇道:“莫非这景文公子乃是那万寿街县学宫的训导赵丰?”
韩夫人螓首微点:“嗯,赵丰,字景文。”
“原来如此。”
唐世勋恍然,他不禁笑道:“据坊间传闻,这赵丰是个十足的书呆子,整日里以研究学术为乐,没想到都是装的啊?”
“倒也不全是。”
韩夫人面有遗憾之色地笑道:“高溪市的赵员外有三个儿子,长子在献贼入高溪市时惨遭杀害,次子赵丰与三子赵载则常年待在零陵城中,就如赵载喜欢研究火器,这赵丰则博览群书,说是书呆子也不为过。哎!若非时局如此,以赵丰之博学,去年的举人试或许真能中举。”
唐世勋微微颔首,问:“这景文公子也是你的手下?”
韩夫人螓首微摇:“原本他与奴家,嗯,算是知己吧,直到昨日奴家与他谈开了以后,他与奴家有了私下的协议,这联络邱爷之事,他会继续帮奴家。”
“你的知己可真多!”
唐世勋顿时有些吃味了,揶揄道:“那他为何如此清楚你的胭脂水粉是何味道?莫非他也跟邱爷一样鼻子灵敏?”
两日前他俩在梅姑庙的阁楼,景文公子之所以会示警,是因邱爷在阁楼内闻到了佛手柑加广藿香等制成的胭脂味儿。
要说邱爷这鼻子灵,且能分辨胭脂水粉的味道,恐怕与他从出生起就一直在青楼里的经历有关。
但景文公子为何一听邱爷提到这佛手柑加广藿香的胭脂水粉,便沉默不语?之后更是想阻挠邱爷登上二楼?
唐世勋猜想,定是韩夫人所用的胭脂有些特别,且景文公子也非常清楚这一点。
这还只是知己而已?
他不禁凑到韩夫人的玉颈处仔细地闻了闻,咦?今晚她怎的换别的香料了?
“呀!”
韩夫人被唐世勋突如其来的‘袭击’给激得一颤,娇嗔道:“你个坏蛋作死啊?”
唐世勋呵呵一笑,随即话锋一转:“邱爷提议的合作,你打算如何?”
“还能如何?”
韩夫人不禁白了他一眼,语气平静地答道:“此事对奴家百利而无一害,自然是答应咯!怎的?莫非你对此事还有别的看法?”
唐世勋沉吟片刻后,给韩夫人做了一番分析。
以如今的形势来看,永州府的献贼将领们陷于一种颇为复杂的心理状态当中。
要知道献贼入侵永州府以来,一路打的都是顺风仗,所有州县与据点皆被夺下,且献贼还在各处皆设置了官吏。
这可不是流寇行径,而是有了长期占据的打算。
或许各地的豪门望族也是察觉到这一点,因此颇为配合。
但正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献贼却在占领整个永州府后,意欲南侵广西。
将近两个月前的‘小雪’那日,献贼大营在全州的黄沙河关之下发起了第二次大型攻关战。
就在守关战的危急关头,广西的杨总兵带着嫡系先锋军和近千狼兵赶至了黄沙河关,并亲自率军出关迎击献贼,献贼退回大营。
这无疑是一个转折点。
此后,献贼大营被不断集结的广西兵给死死地牵制,而黑土岭的陈副总兵则因救命粮道被献贼截断,发起了攻打东安城的战役。
当东安城‘陷落’于官兵之手之后,黄沙河关之外的献贼大营立刻反扑东安城,但却被黑土岭的官兵给险之又险地守住了。
在那时,献贼大营为防腹背受敌,只能向东撤至渌埠头。
这永州府的献贼内部又岂是一团和气?
献贼大营的两万兵马,分属翟将军和莫将军麾下,其中大部分隶属翟将军。
当他们退至渌埠头,眼见广西兵越来越多,他们这两万兵马如何还打得过?
毕竟他们这两万兵马当中,真正的老贼连两成都不到。
眼见夺回东安城无望,翟将军与莫将军之间的矛盾自是愈发激烈。
莫将军乃是零陵城主将孙将军的嫡系,而孙将军与翟将军的交恶尽人皆知。
之后翟将军又被那莫将军给坑了一手,在大江口再遭惨败。
石期站的献贼守军也是翟将军的嫡系,也已被官兵打得打败而逃。
虽说翟将军如今退至湘口关,但他手中之精锐着实已不多。
其实他手中还有两支兵马,但一支远在道州,另一支则在渌埠头成了瓮中之鳖。
反观孙将军一系,其本部嫡系全驻防于零陵城和零陵县境内各处,其中湘口关无疑乃是重中之重。
而孙系的得力臂膀莫将军则负责石期站的反击战。
又有祁阳县的倪将军,亦是孙将军的嫡系。
因此,连通衡州府的祁阳县,再到高溪市,直至湘口关和零陵城,这条永州府献贼的‘生命线’,其实都把持在孙系将领手中。
在这等背景之下,对于连遭败仗的翟将军,孙系贼将们如何不想趁他病时要他命?
唐世勋对韩夫人总结,如今翟将军身边连一百精锐都没有,却住在湘口关。
而湘口关又全是孙将军的嫡系,这等情况明眼人如何不清楚孙将军想做甚?
一旦翟将军的两个儿子在东安城投降官兵,甚至连渌埠头的鲁将军也带着万余贼兵投降,那翟将军岂非必死无疑?
唐世勋接着抛出一个疑问,若是永州府的献贼铁板一块,对于官兵而言,真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