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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戌时。
北大营的童古部营区。
唐老夫子的营帐内亮起了灯火。
这还是唐老夫子第一次在营区内留宿,于猛等一众亲兵们皆在营帐外来回巡视。
对于此时待在唐夫子帐内和那位唐世绩公子,除了知晓两人关系的于猛,其他人的神色皆是古怪至极。
帐内。
唐世绩同样神色古怪。
适才他陪着唐老夫子和汪副将等人一同共进晚餐,他自然是做到有礼有节,对唐夫子也极为尊重。
但他不明白这吃过晚饭以后,唐夫子又让他来帐中陪着下棋,可是棋呢?
唐世绩不禁联想到下午时,曾耳闻过有关这位老夫子的‘闲言碎语’,顿时他感到浑身都不得劲。
唐世勋老神在在地坐在椅子上捻须轻笑,他并未向唐世绩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虽然他与世绩是亲兄弟,且在他的记忆当中,相比于大哥世邦,其实他和世绩的感情更好。
但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毕竟他这亲弟弟如今是童古的幕僚,因此他自是想先了解清楚世绩这些日子以来的经历。
唐世绩见这老夫子只是问他的过往,并未有甚其他的怪异举动,他不禁在心里松了口气。
在今年年初之时,唐家人与几户人家一同从宝庆府城邵阳向南逃。
结果还没逃到高霞山时,就遭遇了一伙山匪,夜里都遭了大难,那黑灯瞎火的,众人皆四散奔逃。
唐家这一辈有四男二女共六个兄弟姊妹,老大世邦,老二世勋,老四世绩,老幺世显,老三和老五则是女儿。
其中老大、老二和老三皆已成婚。
当时老四世显和老大世邦夫妇、还有五妹,他们这四人慌不择路地没命奔逃,但方向搞错了,结果竟是原路逃回了邵阳县境内。
祸不单行的是,他们四人在谷洲镇一带时,被入侵宝庆府的献贼所俘虏。
不幸中的万幸是,抓住他们四人的乃是宝庆府献贼钱主将的亲兵。
后来,唐世显等四人被抓回了邵阳城内。
而他们的五妹被钱主将给看上,成了钱主将的小妾。
唐世邦和唐世绩则成了钱主将的幕僚。
唐世绩苦笑道,因着这等缘故,他的大嫂倒是保全了下来。
后来,他大哥世邦被钱主将提拔为宝庆府城邵阳的附郭县衙主簿之职。
到了夏秋之际的一日,童古将军到邵阳城来找钱主将吃酒,正巧唐世绩也在作陪。
兴许是因为投缘,且童古将军那时手底下也没几个能写会算的,因此便向钱主将讨要了唐世绩过去当幕僚。
要说甚参赞军务之事,唐世绩所知甚少,只能是边听边学,更多的是处理童古部骑兵营的后勤等事。
唐世绩说到这儿奉承了唐世勋一句,在下相比您这位翟将军的首席幕僚,当真算不得甚有本事之人。
唐世勋捻须一笑,他故作好奇地问:“你那大嫂贵姓?”
“呃?”
唐世绩闻言一愣,这老夫子问此话是何意?
当然,这事也不是甚秘密,他旋即答道:“回夫子话,在下的大嫂姓郑。”
唐世勋听到这‘郑’字,心口猛地一颤,右手不由自主地紧紧握住茶杯。
这不可能!他大哥世邦之妻乃是与他一同逃难的周氏,怎可能姓郑?
在他的家族当中,只有他的妻子才姓郑!
难道大哥世邦也和他一样,未防郑氏在逃难途中遭遇不测,又或是被献贼抓以后为了保护郑氏,才以夫妻相称?
唐世勋见世绩那疑惑的神色,他饮尽杯中茶,和颜悦色地问道:“哦,那你们家的其他人呢?”
唐世绩的心中愈发奇怪,他苦笑道,由于他和大哥得到钱主将的赏识,当然,这也多亏了他的五妹成了钱主将的小妾。
因着这等缘故,钱主将派遣亲兵四处找寻他们唐家的其他亲人。
而后,世绩最小的弟弟世显,还有三姐一家都被找到了,但他们的父母和其他亲人等,包括他的二哥世勋一家在内,都渺无音讯。
唐世勋听得心头异常复杂。
如此看来,他的三妹一家和弟弟世显等,岂非都称呼郑氏为大嫂?
“唐夫子。”
唐世绩这时对唐世勋拱了拱手,好奇地问道:“不知夫子可是与我唐家这一脉有甚渊源?”
唐世勋并未回答他,而是反问道:“不知你对童将军如何评价?”
“这……”
唐世绩欲言又止地微皱着眉头,他不知这老夫子如此问是有何目的。
他字斟句酌地说道,童将军虽不通文墨,但常年征战四方,对打仗很是在行。
或许童将军有时很嗜杀,但一般只针对有武器的官兵和山匪等,对于手无寸铁的平民和俘虏等,倒是不会赶尽杀绝。
旋即唐世绩苦笑着叹道,不过吧,童将军虽没怎的杀百姓,但为了养他的骑兵营,洗劫百姓之事却没少干,百姓们被洗劫一空,这个冬季着实会很艰难。
唐世勋看到唐世绩说到此处时的诚挚模样,还有那发自内心的怜悯之语,已是有了计较。
他又问了唐世绩一个问题,童将军近期写给翟将军的密信,可是由你起草?
唐世绩闻言不禁警惕地看着这老头子。
直到他听这老头儿将童古写给翟将军的一封密信内容念出,他方才恍然。
是了,这唐夫子乃是翟将军的首席幕僚,且他还拥有翟将军的金令牌,可以想见翟将军在生前对他定是极为信任了。
于是唐世绩点头道,没错,近半年来的童将军之所有密信,都是由他起草。
唐世勋微微颔首,又问,不知童将军除了给翟将军写密信,还跟哪些人写过密信?
唐世绩强忍着心头的不快,即便这老夫子乃是翟将军的首席幕僚又如何?难道他还要管童将军跟谁过从甚密?凭什么?
想到这,唐世绩利索的站起身来,不卑不亢地拱手道:“夫子,在下诸事繁杂,告辞!”
说罢,他便欲转身离去。
“臭小子!”
唐世勋故作不快地瞪了他一眼,皱眉道:“都二十岁的人了,怎还如此沉不住气?难怪你的亲事都被胡家给退了!”
“嗯?”
唐世绩闻言浑身巨震。
这老头儿究竟是谁?他怎知我二十岁?他又怎知我的亲事被退了?唐世绩剑眉微扬,惊疑不定地看着端坐在上首的唐世勋。
咦?他的眼睛!这双鹰目为何会如此熟悉?唐世绩突然感到心头猛地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