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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过半。
湘口关。
申不凡神色严峻地站在高耸的主关墙之上,透过垛口,只见关墙外的江面上密密麻麻地满是官兵战船,密集的炮火声不绝于耳,炮弹砸在坚实的关墙上隆隆作响。
好在湘口关的防御极强,关墙上遍布火炮,就连关内战船上的许多火炮也被搬上了关墙。
且这湘口关乃是凹形,东、西关墙上的火炮可有效遮蔽水关大门,因此关外的官兵战船虽打得热闹,但只是远程威慑性攻击。
不过对于申不凡、马副将和张副将这三位湘口关的守将而言,关外的官兵水师虽不可怕,但西关墙的形势却极为严峻。
只见西码头与码头旁的大市集皆已陷入了火海,厮杀声与呐喊声不绝于耳,百姓与商客们四处奔逃,而官兵已突破了西关墙的外围防线,正在向西关墙发动攻击。
负责西关墙防务的乃是马副将,他已经把自己的六百余嫡系精锐全都调去迎击,然而形势却不容乐观。
而负责东关墙防务的张副将手中还有近五百的精锐,但居中的申不凡手里却只剩百余嫡系申家军。
除此以外还有七百余守卫关墙各处的普通士兵,这些士兵乃是原湘口关的大明守军,操炮还算可以,有几十个还能使用弓箭和火铳,但要让他们与官兵精锐硬碰硬,那就太强人所难了。
且张副将此时正带着嫡系精锐奔赴东关墙旁的东码头,即原来龚大旺所驻守的那处营地,如今这东码头营地内住的全是原大明水师的降兵。
当昨日申不凡带着二十个亲兵赶回湘口关之后,于傍晚时分将所有住在战船上的水师移驻于东码头的营地中,而张副将的精锐则在外围看守,另有颜俊介带去的近百骑兵在东码头上严守之,谨防水师降兵突然暴动劫船。
不仅如此,化名‘玉姑’的阿梓已与申不凡取得了联系,在申不凡的授意下,她在昨日傍晚命薛正和岳三水等人扮作申不凡的亲兵,去东码头营地中仔细甄别所有的水师降将。
之所以要等到傍晚,是因阿梓在此之前要与老台手下的细作秘密碰头,为防被老台的手下看出端倪,是以到了傍晚才将所有水师降将和近三千降兵给集中‘软禁’。
而且阿梓还知晓了到一个人的存在,即许家的许二爷,这许二爷正躲在东码头的市集或是某处。
只不过东码头人山人海,不仅有当地百姓和南来北往的商贾,更有不知凡几的难民,要在这当中寻找一个刻意隐藏行踪的许二爷,谈何容易?
更让阿梓头疼的是,软禁水师的营地就在东码头旁,即使再如何防备,又如何能防住所有进出之人?
因此在一个时辰前,东码头营地的水师降兵们发生了暴动,好在薛正和岳三水等人见势不妙赶紧逃了出去,否则他们恐怕全得交待在那处营地里。
此时,张副将带着其麾下的近五百精锐与守在东码头的颜俊介部的近百骑兵,正与水师降兵们混战作一团,吼叫厮杀声与兵器交击声愈发激烈。
张副将和颜俊介都很清楚,绝不能让这些水师降兵登船!
而东码头市集与旁边的营地皆已是一片混乱,水师降兵们有大半在几个水师降将的带领下冲击码头的张副将和颜俊介部,另有小半降兵则在市集上烧杀掳掠祸害百姓,那些商贾不仅财货被洗劫一空,许多更是跪地求饶也没能逃过身首异处之劫难。
张副将挥舞着板斧将一个乱军砍翻在地,他与颜俊介背靠着背,口中骂咧咧地吼道:“莫将军怎的还未到!”
颜俊介左手持盾,右手持刀,他的盔甲上已满是鲜血,但他亦与张副将一样愈战愈勇。
虽然他们这边的六百余将士皆是老贼精锐,但架不住对方人多啊!何况水师降兵们可不全是软脚虾,那几个降将头子麾下可有不少舍得拼命的家丁。
且此时天还未亮,因此他们只能死守东码头,根本没法反扑,更莫说去解救市集上的百姓们了。
对于从小舞刀弄枪的颜俊介来说,这等以寡敌众的场面着实让他热血沸腾,他挥刀将冲过来的一个乱军开膛破肚,撇了撇嘴道:“谁知道呢?按理来说官兵精锐奔袭至西码头后,莫将军那边最多也就比官兵迟上半个时辰而已,谁知他们竟是拖了一个时辰还未至?”
张副将顿时气得破口大骂,他和马副将都是孙将军的嫡系,与莫将军的关系也极好,当他们二人昨日得知孙将军突然‘中邪’,险些便要带兵赶回零陵城去‘救驾’。
而莫将军则派亲兵来叮嘱二人莫要冲动,一切以大局为重!因此二人依旧镇守在湘口关。
可是张副将和马副将却见申不凡麾下的五百精锐都‘消失’了!虽然申不凡昨日带着二十个亲兵回到了湘口关,但他手里边只剩一百来人了不是?
且申不凡回来后居然还嚣张地吩咐张副将和马副将一堆事务,这就更让二人心头不快了。
眼见这会儿官兵已经在攻打西关墙,张副将又没法去支援他的好兄弟马副将,且他自己这边也不知还能抵挡多久,他心里自是焦急万分。
这时,薛正和两个申不凡麾下的亲兵冲到了张副将身旁,三人由关墙上一路狂奔而来,只听薛正大声道:“张副将,俊介老弟,申公子吩咐焚烧所有战船!放弃东码头,即刻退守关墙之上!”
“放他娘的狗屁!”
张副将气得须发尽竖,他大力挥动板斧砍杀了两个乱兵,瞪着一对牛眼破口大骂道:“老子可不是他申不凡的部下!这码头边上可有近百艘各式战船!且全都是孙将军的心头肉!都烧了?那以后还如何反攻官兵!”
颜俊介以盾牌格挡住一支突然射来的冷箭,旋即诧异地扭头看了薛正一眼,大声问道:“薛兄,俺们虽然人少,但俺有信心能撑到天亮!俺就不信他莫将军天放亮了都没能来支援!”
“俊介老弟所言甚是!”
张副将紧贴着颜俊介的后背,豪迈地大笑道:“莫说是撑到天放亮,即便莫将军没能来支援,只要天亮了老子便带着弟兄们反攻进市集去!”
薛正闪身避开一旁乱兵的长枪突刺,他手中突然多了一条软鞭,也不见他有甚动作,软鞭竟是直抽向那乱兵的面门,顿时那乱兵的左眼被软鞭给抽得血肉模糊。
随后薛正神色严肃地大喝道:“两位莫要再拖沓!你们看看西关墙那边,官兵的精锐已攀上关墙了!申公子已带着他麾下的百余精锐去支援马副将,东码头的乱军不可怕,可怕的是西边的官兵精锐!一旦被他们在西关墙上站稳了阵脚,湘口关休矣!”
说罢,薛正立刻带着申不凡的两个亲兵赶去关墙。
“啊?”
张副将和颜俊介扭头看了眼远处嘶吼震天的西关墙,神色皆是一变。
颜俊介可不在意焚毁这近百艘战船,适才他只是打得兴起,且不知西关墙如此危险,这会儿他自然明白孰轻孰重,于是大吼道:“张兄,莫要犹豫,快下令烧船!”
“啊呀呀呀!气死洒家也!”
张副将气得嗷嗷大叫,但他也不是优柔寡断之辈,何况他的好兄弟马副将镇守的西关墙已陷入苦战,他自然心急如焚,于是他当机立断,一脸肉疼地吩咐身旁亲兵,立刻去焚烧战船!
好在昨日傍晚时,当水师降兵们被赶去东码头旁的营地之后,负责守在东码头的颜俊介与近百骑兵们,已经将桐油等易燃物堆去了停泊在码头边的战船上,这是阿梓早就吩咐过颜俊介的事,为的就是以防万一。
不多时,东码头火光冲天,密集的战船渐渐陷入火海。
近三千的水师降兵们惊骇地看着这一幕,那可都是他们的宝贝战船啊!在几个降将的驱使下,降兵们疯狂地向张副将和颜俊介等六百余老贼精锐发起了猛攻。
颜俊介这时突然用手肘轻撞背后的张副将,大声吼道:“张兄,你带你的人先去支援西关墙,这边交给俺的骑兵!”
张副将闻言浑身一震,摇头喝道:“老弟,你只有百来个骑兵而已!你先走,哥哥我来断后!”
“莫要争了!”
颜俊介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大喝道:“俺的骑兵没法骑马上关墙,你且让你的弟兄们让开一条道,俺带着骑兵弟兄们发起冲锋!哪怕只能冲出去一个弟兄,也能给莫将军的援兵报信!”
“老弟!你!”
张副将的眼眶泛红,他心中已是认可了这个唐老夫子身边的亲兵侍卫,这是条汉子!
他立刻对麾下将士大声呼喝一番,近五百老贼精锐一同怒吼着发力,硬生生将猛攻而来的乱军给压了回去。
顿时,在张副将的五百精锐背后,出现了一片长条形的空当。
颜俊介立刻狂奔向后边的近百骑兵,这些骑兵适才一直以弓箭射击乱兵,他们见颜俊介已翻身上马,且张副将的士兵已拉出了空当,纷纷明白是何意。
于是众骑兵皆一脸森然拉着马缰,集结成锥形阵。
只见颜俊介立于锥形阵的最前方,他紧紧地夹住一把长枪,带头策马狂奔。
他的心头无比激荡,俺一个常年与船为伍的陡军百户,总算也体验了一把骑兵冲锋的快感!
近了!更近了!他眼神愈发亢奋,不顾敌阵射来的冷箭,一声大喝,率先突入了敌阵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