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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卯时刚至,唐世勋已是悠悠醒转。
时间过得真快,明日就是大年三十了!唐世勋一声轻叹,想到明日之后就是崇祯十七年,他愈发感到形势之紧迫。
若有可能,他如何不想带兵赶赴京畿之地,甚至是赶去山海关?
可这只是他的异想天开罢了,姑且不论此去北方之路途遥远,单是永州府以北的湖广诸府就是他目前难以逾越的鸿沟。
虽说他所扮的唐夫子麾下有近万人马,但这些可全都是献贼!而张献忠的数十万军队在年后才会由湖广向西进入四川。
若是唐世勋带着这近万人马离开永州府,一旦让将士们得知献贼西进四川之事,恐怕这近万人马全得弃他唐夫子而去!
这种鸡飞蛋打的蠢事怎能够去做?因此,除非唐世勋得知张献忠的主力西进四川之确切消息,否则他只能是暂且窝在这永州府境内。
至于甚李自成入京,崇祯皇帝在煤山自缢,清军破山海关等天下大事,呵呵!我也是鞭长莫及呐!唐世勋一声暗叹,麻利地起身穿戴。
这时,卧室的门帘被撩开一角,王秀荷探出个脑袋来:“干爹,您醒了?”
“嗯。”
唐世勋微微颔首,对着铜镜快速地将脸上的易容整理了一番:“秀荷啊,你不会是一宿都没睡着吧?”
王秀荷俏盈盈地走到他身旁,她乖巧地为他整理衣襟,并幽幽叹道:“干爹,奴家的确是难以入眠,哎!毕竟军债事务所如此仓促的开业,奴家总觉着有许多不足之处。”
唐世勋对王秀荷的担忧甚为理解。
他昨晚忙完诸事以后,王秀荷竟是主动来到东卧房,并端着一盆热水来想要为他泡脚,而他自然不能让她服侍,否则岂非要露馅?
因此唐世勋故作不快地瞪了王秀荷一眼,老夫还没老到连动都不能动的程度。
王秀荷自然不知他是为了掩盖身份,不过她也不便坚持,随后她帮他铺好床被之后,还为他暖了近半个时辰的被窝。
她可不是来投怀送抱的,既然她已经认唐夫子为干爹,且唐夫子已是默认了,那么她作为晚辈来服侍干爹有何不可?
唐世勋对王秀荷的理由自是哭笑不得,但他知道王秀荷无非是想继续跟他商议军债事务所的事情。
毕竟军债是个新鲜事物,何况还涉及整个南部防线的将士们之钱粮大事,王秀荷的心情无疑是既激动又忐忑的。
因此在王秀荷主动为他暖被窝的近半个时辰里,唐世勋坐在椅子上泡了一会儿脚,并好生开导和鼓励了她一番。
待到近半个时辰之后,唐世勋该说的也都说了,自然是让王秀荷赶紧起来去别处歇息。
当时王秀荷的神色颇为复杂,她的眉宇间既有疑惑不解,又仿佛如释重负一般。
不过她并未离开东卧房,而是在通房丫鬟的小卧室中睡了一宿,她的理由是,秦家大小姐没有来侍寝,担心老爷子晚上若是要起夜之类的,她好歹也能照顾一二。
唐世勋自然没有再说甚,他倒是颇为理解王秀荷‘投桃报李’的心思。
要知道她这个名门闺秀已经是过去式,而曾经刁蛮任性的她在经历了诸多变故以后,还能依靠谁?就连她的夫家如今也前途未卜,她和夫家的命运不都在这位唐夫子的手中?
在这等形势之下,王秀荷本是被逼无奈而来伺候唐夫子,谁曾想她因祸得福,不仅受到老爷子的重用,她的女儿小囡亦是被齐大坚给放了回来。
依附于强者又不是甚可耻之事,且唐夫子还默认她做干女儿不是?
更何况这位老爷子并没有觊觎她的容貌与身子,只希望她忠心任事而已,这无疑让她对老爷子是愈发的仰慕与感激。
这时王秀荷已是为唐夫子整理好了衣装,她扶着老爷子的手臂向外走去,并低声问道:“干爹,奴家适才突然想到,昨个夜里单独来拜见您的男子可是县衙快班的曾捕头?他……”
唐世勋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捻须笑道:“你认识曾有才?”
王秀荷幽幽答道:“干爹,那位曾捕头在城南这片的名声可是极差哩!”
“呵呵!”
唐世勋饶有兴趣地扭头看向王秀荷:“他的名声能比老夫还差?”
“呃?”
王秀荷闻言一怔,旋即她鼓起勇气回望他,她那如水的双眸中满是仰慕之色:“干爹,奴家虽只认识您两日,但奴家感受得到,您是一位有远大志向的睿智长者,绝非传闻所说的那般不堪,那些针对您的恶毒言语全都是诽谤!”
“全都是诽谤?”
唐世勋不置可否地捻须一笑:“感受?你如何感受?莫非是因为老夫帮你把小囡从齐大坚手里要了回来?又或是因为你昨个夜里给老夫暖了被窝,但老夫却没让你侍寝,你就觉得老夫是正人君子了?”
虽然他这话是笑着说,但王秀荷却猛然瞥见他目光中一闪而逝的寒芒,她直感到脊背发凉,吓得她都不知该如何接这老爷子的话头。
甚至她还在心中揣测,莫非这老爷子当真如传闻那般是个十足的老色胚?难道他昨个夜里是故作矜持,实际上是恼我没有主动投怀送抱?
两人此时已走到了秀荷居的院中,只见宋小美和宋小甜正带着个胖嘟嘟的小女孩在厨房里忙活。
唐世勋拄着拐杖走入正堂,一语双关地说道:“秀荷,你该明白你如今的处境,若是你真想保护你的小囡和那两个丫头,就踏踏实实地做好你的本职工作!旁的事不需你去操心,也不必说那些没用的奉承之语!”
王秀荷心头一震,她如何还不明白老爷子这话是何意?
所谓‘旁的事’,不就是指昨晚曾捕头来拜见唐夫子?当时老爷子让她不必在旁记录,那自然就勿需她来操心了不是?
所谓‘奉承之语’,自然是指她刚刚说‘针对您的恶毒言语全都是诽谤’!这话岂不就是在奉承么?
有道是无风不起浪,若这位老爷子当真是个大善人,又岂会被人在背后骂他是‘老色胚、恶棍、丧心病狂的老匹夫’等等恶毒话语?
其实王秀荷也清楚自己是在说违心之语,她不禁暗自警醒,自己表现得太过头了,老爷子这是在敲打她啊!
同时她也清楚的认识到自己该如何在老爷子身旁‘生存’了!于是她忙恭敬地施礼道:“多谢干爹指点,秀荷定会铭记在心!”
唐世勋只是微微颔首,便闭目养神想着其他心事。
昨个夜里亥时那会儿,在江依柔离去以后,唐世勋单独接见了曾有才。
曾有才坦诚地告诉唐世勋,他此来是奉了庞大海之命,意在试探唐夫子的态度。
不过曾有才说,庞大海如今倒不敢针对唐夫子,而是想跟陆知府对质,并了解翟将军被毒鸩身亡的隐情。
对于此事,唐世勋倒是没甚好担忧的,毕竟这乃是陆知府和许家人所做,与他所扮的唐夫子可没甚关系。
而唐世勋也叮嘱了曾有才,有关他的真实身份,切莫透露给庞大海或方忠仁知晓!
曾有才拍胸口保证他绝不会吐露半个字,且他还发自肺腑的表忠心,毕竟那庞大海身边也就二百来号人,相比如日中天的唐夫子,岂非是天壤之别?良禽择木而栖不是?
唐世勋对于曾有才如此‘另类’的表忠心倒是有些许意外。
而后曾有才又问,葬礼之后如何安顿庞大海等二百余人?他坦诚地说,这是庞大海想知道的。
唐世勋则模棱两可的答道,他会视情况而定。
对于庞大海的心思,唐世勋已是有了一定的了解,这厮因着方媛儿之死和那许多的风言风语,对他肯定不会真心投靠。
但他如今拥兵近万,若换作他是庞大海,难道真敢跟唐夫子叫板?
当然,如今还有两颗‘定时炸弹’让唐世勋甚为发愁。
一个是被‘邪祟缠身’的孙将军,另一个则是‘中毒昏迷’的童古。
要说孙将军那边还好,有柳将军的亲兵严加看管,随时可以给孙将军再补上几服‘迷麻散’,让其继续昏睡。
但童古却被安置在归隐巷的庞宅,之前有秦薇儿亲自调制迷麻散,童古自然处于昏睡当中。
可是这两日庞大海都住在庞宅,无论是唐世勋还是秦薇儿都不便过去。
而唐世勋已是将秦薇儿的迷麻散配方告诉了阿梓,让她想法子秘密派人去庞宅给童古喂药。
昨晚曾有才还提到了一个关于童古的麻烦事,他知道中毒昏睡的童古对唐世勋最为有利,可是,庞宅里边中了狼兵毒箭的可不止童古一个人!
要知道曾有才的好兄弟花荣,还有唐世勋手下的三个细作学员,这几人在高溪市那时就遭到过狼兵的毒箭射伤,且直到如今依旧走路不稳当,口齿也不甚清晰。
可是,花荣他们在中毒之后可没有如童古这样一直昏睡不醒。
曾有才深知庞大海的疑心病有多重,且庞大海昨日跟前日都去探望过童古,这一日两日的昏睡也还罢了,但若每日都如此,庞大海岂会不怀疑?
而唐世勋昨晚自然是叮嘱曾有才莫要自乱阵脚,他自会处理云云。
童古!唐世勋轻捻着假须,心中默默地念叨着童古的名字,这又是一个不能轻易除之的大将啊!
至少他在近期内还不能除去童古,否则,南部防线的两千余童古部的骑兵极可能会生出事端来。
这时,亲兵祁老六和仇大刚抬着个担架走向了正堂,而一脸得色的骆三刀则跟随在后。
唐世勋远远的就瞥见了骆三刀的神色,看来,秦家那几位公子该是被救回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