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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陈副总兵听到这不禁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以舒缓紧张的情绪。
虽然颜俊尧只是平铺直叙地将柳树湾之战道出,但陈建志已是感受到了那青龙营的将士之疯狂与悍不畏死。
征战沙场二十载的陈建志深知以步兵对骑兵本就处于劣势,即便是有战车为阵再加火炮弓箭之辅助亦甚难,况且这青龙营为了迷惑经验丰富的贼将寇宁国,居然以血肉之躯去生生承受八百铁骑的践踏蹂躏!这,绝不是一般战士所能承受的。
陈建志本就是骑兵出身,他深知骑兵冲击步兵阵型的威力有多大,其可怕之处不仅仅是铁蹄践踏所造成的伤亡,更为可怕的是以冲势迅速撕裂步兵的阵型。
一旦骑兵冲锋致使步兵阵型被撕裂,即造成了分割步阵的战术意图,而骑兵冲出步阵之后再调转马头集结冲锋,则会进一步的分割步阵,如是再三,步兵焉能不败之?
因此陈建志已是明白了那青龙营统领汪庆达的战术,汪庆达故意将汪字旗居于中阵靠前的位置,自是为了吸引寇宁国率骑兵冲锋。
当这杆汪字旗倒下之后则立刻引爆火药,以命换命炸死炸伤了半数的献贼骑兵,此举无疑成功阻碍了骑兵意欲撕裂步阵的战术意图。
而青龙营再于骑兵的战马被惊难以控制之关键时刻进行合围,继而以命搏命直到杀尽寇宁国的八百余骑兵。
不得不说汪庆达在此役当中的战术委实是一场豪赌,这还真有些乱拳打死老师傅的味道,如若寇宁国先冲击青龙营的左右两翼逐步蚕食,这结局恐怕就完全不同了。
当然,陈建志设身处地的设想,若换作他是寇宁国,眼见对方竟以纯枪阵直面骑兵,且那帅旗又太过靠前,兴许陈建志会有些犹豫,但除非他知道对方有大量炸药且舍得以命搏命,否则他恐怕也会如寇宁国一般发起冲锋一举夺得对方帅旗。
“这汪庆达是个狠人呐!”陈建志击掌叹道:“本将听说此人以前只不过是零陵城东门的守兵旗总而已,没曾想他竟能训练出一支如此悍不畏死的铁军来,佩服,佩服!”
颜俊尧端着水碗喝了一大口,旋即摇首笑道:“呵呵,陈叔,当初是唐世勋亲自拟定的后备营训练手册,汪庆达则是在此基础上进行实践与总结,说难听些,只要该营的营将官完全服从唐世勋并按照章程进行训练,谁都能坐汪庆达的位子。”
陈建志闻言不禁神色一黯,又是唐世勋吗?这小子可真是奇才啊!可惜,可惜。
随即陈建志收敛心神好奇地问道:“贤侄,你适才说这青龙营的将士们在开战前集体服下了一颗‘三神屠魔丸’,莫非此药还能增加战斗力与勇气不成?”
颜俊尧撇了撇嘴:“陈叔,小侄哪清楚那劳什子药丸是否真有奇效?总之这青龙营的将士当中有超过七成以上都是那三神教的信徒,听说该教的信徒皆狂热得很,而且还尊唐老夫子为三神的天使,呵呵,这委实一言难尽不是?”
陈建志亦是摇头苦笑,他又好奇地问道:“那爆炸无疑是阻碍寇宁国的铁骑之关键一环,但要炸死炸伤近千人,所需的火药可是极多,难不成是那些被炸死炸伤的青龙营将士随身携带?竟有如此多死士在明知会被炸死之前提下还能如此义无反顾?又或者说,汪庆达在战前便已埋下了如此之多的火药?”
颜俊尧的嘴角划过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小侄可不知这炸药有多少,也不知是否为战前所秘密埋设。”
陈建志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旋即换个话题问道:“本将听说在三月十七那日,唐家军后备营有四部的近三千八百名将士兵临祁阳城下,但你适才说柳树湾之战该营死伤两千二百余人,为何还有如此之多的该营将士去往祁阳城?”
颜俊尧笑着解释道:“陈叔,之前小侄曾说过,该营的死伤人数根本赶不上踊跃报名想要加入的难民青壮之人数,因此该营有极多的后备兵源,当该营在三月十五离开黄阳堡之时,黄阳堡那边就已开始新一轮的招募,故而柳树湾之战一打完,后备兵源就已赶往柳树湾对该营的各部进行补充了。”
“原来如此!”陈建志恍然,他接着问道:“之后呢?他们又是如何攻破那坚固的祁阳城的?”
颜俊尧则似笑非笑地答道:“陈叔,实不相瞒,破城之战的细节小侄也不甚了解。”
陈建志顿时品出了颜俊尧的言外之意,看来接下去要谈的才是正题了。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桌上那张唐世勋绘制的精细图纸,沉声问道:“贤侄,唐世勋托你来找本将,且还告诉本将柳树湾之战的细节,意欲何为?”
颜俊尧微微颔首:“陈叔,唐世勋让小侄带来他提出的四个条件,如若陈叔能够答应,将来无论唐家军打到衡州府、宝庆府亦或更远的地方,他所发行的军债皆分贵军一成!”
陈建志一声冷笑:“如今他有青龙营在手,若他将来训练出一两万甚至更多如此悍不畏死的将士,何愁不能平定湖广?又何须再跟本将提甚条件?”
颜俊尧的脸上顿时没了笑意:“陈叔,若是你连听都不愿听唐世勋所开出的四个条件,那小侄也只好告辞了。”
陈建志故作不快地瞪了颜俊尧一眼:“你个臭小子也是脾气渐长啊?就不许本将发发牢骚?说吧!”
颜俊尧不置可否地淡然一笑,旋即低声道,唐世勋开出的第一个条件是,由东安城的官兵组建一支四千七百余人的五部满编营加入唐家军,该营的一切军饷开销乃至抚恤皆与唐家军各营无异,但必须服从唐世勋的指挥。
并且,该营的营将官需由官兵参将邓谦担任,副营将官则由陈建志的嫡系猛将、千总赵烈担任,而曹敢、曹亢和罗征三人也需在该营当中。
其二,东安县衙需听从零陵城的府衙之统一政令。
其三,由零陵商会在东安城建立分会,以帮助东安县衙进行平抑物价、统一价格等涉及商贸与民生的一众事宜。
其四,由零陵府学宫在东安城建立新的县学宫体系,该体系负责监督东安城的军、政、商之各界事宜,并有弹劾权。
‘砰!’
陈建志听罢已是气得暴跳如雷,他重重地拍着桌子大声骂道:“欺人太甚!莫不如让老子将这东安城直接让给他唐世勋如何?”
此话一出,颜俊尧顿时听到窗外一楼传来了一阵骚动声,不过他并未在意,而是慢悠悠地笑道:“陈叔稍安勿躁,您可莫要以为唐世勋是想借机图谋东安城……”
颜俊尧耐心地解释道,如今东安城已是负债累累,这是陈副总兵和东安知县刘大人等皆不得不面对的现实问题。
之前高溪市北码头乃是献贼的桥头堡,陈建志是不得不扩充军备以御敌,而今高溪市北码头必然是唐家军和柳家军的囊中之物,况且祁阳城都已经被拿下了不是?
而陈建志如今可是有超过一万人的军队!何须再在军队当中砸下如此大量的钱粮?
只要留下个千把人的精锐,再分出一个五部满编营随唐世勋去征战四方,剩下的新兵可裁撤之,如此一来岂不是解决了巨额的军费开销之苦?
再说第二个条件,即县衙服从府衙的调度安排,这是为了政令的统一与畅通。
且最迟在六月,当唐世勋拿下衡州府和宝庆府的某些州县甚至两府之地之后,他将进行一轮全新的行政调任。
届时无论是东安县衙、祁阳县衙还是零陵城的府衙和县衙,各衙门的前三把手全都得调去衡州府或宝庆府任职,同时从这两府调官员来永州府任职。
这是唐世勋必然要做的事,否则如永州府衙的知府秦大人、同知许大人、零陵知县齐大坚、东安县衙刘大人等等,这些人全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极易滋生腐败与各种私下里的龌龊,绝不利于地方的长治久安。
而第三个条件涉及的是商贸与物价等事,如今零陵商会的模式已经愈发成熟,无论全州的黄员外还是东安城的文秀才等豪商们皆看在眼里,按这套模式在东安城建立分会,对于平抑物价和对外贸易皆极有益助。
至于第四个要求,即府学宫的新体系,这能对各地的军、政、商等各界事务进行有效监督,实际上就是一个拥有弹劾权的监督体系。
陈建志直听得独眼一个劲的乱跳,唐世勋那臭小子究竟有几个脑子?怎能捣鼓出如此多的东西来?
旋即陈建志沉声道:“本将只是个武夫,对于那些个政、商与监督之事不太懂,但就这第一个条件就很值得商榷……”
他指出,东安城的官兵乃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军队!你让他们跑去从贼?要说参将邓谦也还罢了,毕竟邓谦不是王上庸老将军的嫡系。
但无论是他陈建志还是他的嫡系猛将千总赵烈,亦或是他的亲兵百总曹敢和罗征等人,他们可都是王上庸老将军的嫡系!即便王老将军在去年就已牺牲,但陈建志深知赵烈的为人,赵烈定不可能去加入唐家军。
毕竟,如今的唐家军只是一支无名无份、没有得到朝廷认可的‘贼军’。
陈建志说到这不禁瞥了颜俊尧一眼:“贤侄,你可是广西陡军的世袭百户,难不成你也加入了唐家军?”
颜俊尧闻言忙一脸浮夸地摇手道:“陈叔,这话可乱讲不得!小侄只不过是帮我那未来妹夫带些话而已,小侄一心向着朝廷,哪能去加入唐家军呢?”
“滑头!”陈建志故作不快地冷哼一声,旋即沉吟道:“要说与唐世勋合兵,倒也不是不行。”
“哦?”颜俊尧诧异地笑了笑,他自然猜到陈建志该是有甚想法,于是问道:“不知陈叔有何高见?”
陈建志的独眼当中划过一抹异色:“贤侄,你当晓得大义名分有多重要……”
他压低声线道,当初唐世勋是他陈建志手麾下的百总,且是他亲自拍板决定由唐世勋带领细作潜入零陵城,何况唐世勋的军职凭证还在他手上不是?
而今唐世勋已逐渐成势,但缺少的不正是个朝廷所颁发的大义名分?
可这个大义名分他陈建志有啊!他乃是王上庸老将军的嫡系,且他还有副总兵的军职,如若唐世勋信得过他,不妨改旗易帜投投入他陈建志的麾下。
眼见颜俊尧面露惊诧之色,陈建志忙接着解释道,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改旗易帜,唐世勋依旧是自成体系,但有了他陈建志的这杆大旗在,那就有朝廷的大义名分在。
如若唐世勋以他陈建志的名义去征战各地,有多少心向朝廷者会望风而降?这岂非事半功倍?
况且若唐世勋真的改旗易帜,那就是他陈建志的手下,他又怎会不倾尽全力助世勋一臂之力?
一旦唐世勋拿下衡州府和宝庆府,甚至将长沙府也控制在手中,他陈建志作为唐世勋的顶头上司则定会因功而晋升为总兵!
届时陈建志必然会为唐世勋请功,若唐世勋继续在他麾下则必然能升为参将甚至副总兵,又或是唐世勋要单独立营也不会遭到甚太大的拦阻。
何况当唐世勋大势已成之后,他的未来丈人颜兆丁、广西都司同知吕老大人甚至广西总兵杨国成等必然会为唐世勋进言,将来这小子又如何做不得一镇之总兵?
陈建志说罢直感到自己已是激动得喉咙发紧,他端着碗喝了一大口清水,就连他那粗糙厚实的大手都不由自主地有些发颤。
旋即他神色诡异地沉声道:“当然,如若唐世勋那臭小子想做下一个张献忠或李自成,哼!那便当本将没说。”
颜俊尧听罢已是低头陷入了沉思,又一个想要摘桃子的老狐狸!但他不得不承认陈建志的这个提议委实老辣非常,若换做他是唐世勋恐怕也会极难抉择,也不知这老狐狸是临时起意还是早就在打着这等如意算盘?
而且颜俊尧还从陈建志的话中品出了极有见地的暗示之意,因陈建志提到,当唐世勋大势已成之后,颜兆丁、吕老大人甚至杨总兵等必然会为唐世勋进言。
这话无非是在暗示颜俊尧及他背后的颜兆丁和吕老大人,无论广西的军政要员们多想得到招安唐世勋的大功劳,但除非唐世勋跑去加入广西兵,否则唐世勋又岂会接受广西军政的招安?
若当真如此,唐世勋在湖广‘抢地盘’就是名不正言不顺,且朝廷只需一纸调令将唐世勋调离湖广,唐世勋是从命还是抗命?这岂非是作茧自缚自讨苦吃?
因此陈建志的判断极为准确,当唐世勋大势已成之后,广西军政要员们只能是锦上添花,只要唐世勋没患失心疯,则必然不会接受广西军政要员的招安之举。
颜俊尧暗自感叹,姜还是老的辣啊!他亦不再多说,而是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了陈建志:“陈叔,这是唐世勋写给您的亲笔信,请过目,至于您适才所言,小侄定会修书一封如实转告唐世勋。”
陈建志的独眼中划过一丝异色,他接过信封来一看,只见信口被封以蜜蜡并打上印记,想来此信并未被外人看到。
让陈建志诧异的是,信中只有寥寥数行字,其大意为,唐世勋将于四月初一的夜里在零陵城的千金马骨汤馆设宴,诚邀陈副总兵与全州城的黄毅千户、还有柳大钧将军一同吃顿火锅,落款处写着唐世勋的表字‘若一’。
吃顿火锅?陈建志的眉头顿时紧皱,虽然此信只有这么些字,但内含的深意委实很耐人寻味。
信中已表明这场火锅宴只有四个人,即唐世勋、陈建志、全州守御千户所的千户黄毅,还有零陵柳家军的主帅柳大钧。
要说柳大钧跟唐世勋一条心还说得过去,但黄毅居然也受邀去参与?再有,唐世勋设这场宴席是何目的?
陈建志不动声色地将这封信纳入怀中,而后亲自送颜俊尧下楼。
佛堂门口,当颜俊尧已消失于夜色当中之后,陈建志冷冷地睨了一眼他的首席幕僚贾煜和千总齐雄,遂命二人随他进入佛堂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