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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女自然想知道,不过知道与否都不影响民女尽心竭力救治殿下。”
赫连嫣然的回答令白盛十分受用,于是将奶娘托梦以及记载着赫连一族野史秘辛的小册子之事都告诉了她。赫连嫣然听了,沉默了片刻,问道:“殿下可否告知那本小册子如今在何处?”
白盛回忆了一下,道:“当日刺客孤注一掷,眼见行刺失败便在殿中点起了火,宁死不降。我随着父皇母妃等人被侍卫护着脱了险,奶娘的尸身却没能抢出来。那本小册子是奶娘家传之物,素来贴身存放,想来早已和奶娘一起被那场大火烧毁了。”想到奶娘的悲惨下场,白盛的心里有些难过,那个曾经那样疼爱他的温柔美丽的女子,最后竟然被烧成了焦炭,混在一堆面目全非的尸体中,分不清谁是谁,只能一并安葬,连个清净的长眠之地也没得着。
“有这样好的乳母生前身后的守护着,殿下自会福寿绵长。”
“你这么想么?”白盛闻言,双眼因兴奋而变得明亮,“我也觉得是奶娘在冥冥之中守着我、护着我,就如当年一样。只是这鬼神之说太过虚幻,实在令人难以确信。”
“存不存在和信与不信又有什么相关呢?”赫连嫣然的语气平淡,白盛听来却觉得似乎在这平淡的表面之下暗藏着遮天蔽日的汹涌情愫。只听赫连嫣然继续说道:“人与人不尽相同,有的人磊落正直,有的人阴险卑鄙,有的人热情善良,有的人恶毒凶残……有的时候人很脆弱,重伤、疾病都可以轻易夺其性命;有的时候人又无比坚强,历尽苦难坎坷也能因为心中的坚定信念而不肯倒下。人的执念可以化作不可思议的力量。想必在殿下乳母的心中,您定是她极为重视在乎的人,所以才会无论如何也放不下,舍弃性命也要相救。”
“有谁不想活下去呢?”白盛微微低下头,声音也跟着低了下去,“母妃的身子一向不大好,生下姐姐和我之后更是缠绵病榻许久。记得小时候去请安,她不是在服药就是在等着服药,这样的身体,哪里还有精力照顾我们姐弟。姐姐性子讨喜,得皇祖母看重,亲自带在身边养育。我是个小闷葫芦,又不愿远离母妃,多是奶娘在照顾。她是个极和善的人,本就生得好看,脸上永远带着微笑,母妃宫里没有人不喜欢她。她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有次她丈夫带着儿子来给她送东西,在宫门口我不远不近的见过一次,长得一点儿也不像她,跟她丈夫一样丑丑的,满脸的憨厚老实。远远地看见奶娘,就咧开大嘴傻笑。后来,奶娘不在了,母妃给了一大笔抚恤银子,又让人给她丈夫物色了个继室,照料他们一家子的生活。母妃后来也让人去瞧过,说是那女子也很是善良贤惠,把家里料理得井井有条,很得丈夫宠爱子女敬重,一家人过得和和美美,十分富足。宫人们偶尔谈起的时候,都说这是奶娘的福报,更多的竟是赞我母妃这个主子心地善良。可我却总会想起那个失去了母亲的男孩子,是否还会有什么人令他远远看见就忍不住露出那样幸福又满足的傻笑?呵,福报?最好的福报难道不是和自己最重要的人一起好好地活着么?丢了性命,令丈夫失了妻子,孩子没了母亲,这算哪门子的福报?”或许是因为毒药的折磨,或许是由于重获了生机,又或许是这些日子以来的憋闷,白盛将藏在心底许久的话说给了面前的小小女子听。
“她的丈夫有了新妻子,她的孩子在继母的照料下日渐长大,也都有了自己的家。只有奶娘孤零零的躺在冰冷的泥土之下慢慢化为一具白骨。日子久了,他们是不是已不再记得她?”白盛恼怒又心疼,若真是这样,奶娘泉下有知,该有多难过。
“可殿下没有忘记她。”赫连嫣然道,“危难之际相救的恩情,自幼相伴的呵护之情,至死不忘的维护之情,桩桩件件都记在心底。人啊,谁不是踽踽独行。心里始终装着重要的人,记着必须完成的事情,这样,才能在漫长孤寂又看不到尽头的路上,支撑着自己一步步走下去。”
“赫连姑娘觉得自己又是哪种人呢?”白盛觉得赫连嫣然似是在说他,又像是在说自己的事情,他已不再像方才那般情急,轻轻一笑,略带调侃的说道:“赫连姑娘明明正当花儿一般天真烂漫的年岁,偏偏总爱说一些老气横秋千帆阅尽的大道理。看来,这‘天下第一商’当家人的位子,果真不是那么好坐的。”
“民女大概是生性凉薄之人吧。”赫连嫣然淡漠的说道,“有舍才能有得,想要得到什么东西,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这是亘古不变的法则。”
“那赫连姑娘想要的又是什么呢?”白盛不禁心生好奇。
赫连嫣然抚了抚腰间的半块玉璧,轻声说:“民女曾经最想要的已永不可得,既如此,民女唯愿守护赫连一族富贵永享,太平安宁。”
“小小年纪就一副看破红尘的模样,‘大越赫连骄娇女’,这骄与娇,为何在你身上竟完全感受不到?反倒是隐忍又懂事的叫人忍不住想是经受了怎样的磨难与委屈才成了今天这副模样。”
白盛说者无心,不料一语中的,赫连嫣然心中有些惊讶于他的敏锐直觉。
“民女待的有些久了,耽误了殿下休养,就此告退。”赫连嫣然行了礼,道。
“赫连姑娘这些日子很忙么?”白盛并未立即应允。
“殿下是有什么吩咐么?”
“没什么要紧的事,就是最近不常见到你,想来必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处理。”白盛觉得自己像个要人陪又不好意思明说的孩子,幼稚又别扭。
赫连嫣然这才明白白盛是无聊极了,道:“是民女疏忽了。殿下近日卧床调养,想来必是烦闷无聊。待过几日,殿下的身子略好些,民女便命人送把轮椅过来,让烟波推着殿下四处转转,既能解闷又不会累着殿下,殿下觉得如何?”
白盛听了,心中高兴,面上却仍端着:“如此也好。”忽的又想起一事,问道:“不知那位‘中兴家主’的毒是如何解的?用的法子也同我一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