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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听到顾白羽前半句略带警示的话语的苏景毓已经想要后退几步,抬眼却瞧见顾白羽那看似平淡如水的眼底中竟藏着几丝挑衅的光芒,于是那不服输的少年心性便被激了出来,似是示威般的又向着验尸台靠近了一点点,苏景毓以沉默和实际行动来对抗顾白羽的挑衅。
唇角漾起的笑意被那覆在口鼻上暂时充作口罩的布条所遮挡,低下头去的顾白羽也没有再做声,而是换了一把较为尖细的解剖刀,手起手落之间,曹林凤的子宫便被她手中的解剖刀精确的划开,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将手伸入被撑大的子宫内,顾白羽取出一个尚未完全成形的胎儿。
许是自己真的靠得太近,苏景毓只觉得那被顾白羽捧在手心的胎儿就在自己眼前,近得几乎要贴到自己的鼻尖。胃里瞬间上下翻腾,苏景毓看着那满是血污的幼小胎儿随着顾白羽移动的双手在眼前不停的晃动,那张俊美慵懒的脸庞霎时间染上了几分惨白。
“因腹中胎儿尚未完全成型,所以死者应怀孕两月有余而不足三月。”将胎儿从曹林凤的腹中取出,顾白羽的神色又恢复到先前的平静淡漠,继而抬头看向站在苏景毓左后侧的陶纪修,顾白羽继续说道:“陶太守,死者的尸体已经检验完毕,如果没有什么疑问的话,展捕头方才记录的内容便是我的验尸报告,我对里面的每一句话负责。”
早已瞧见苏景毓那不佳的面色,陶纪修便直接跃过他的意见转而与站在顾白羽身后的展承淮交换了一个眼神儿,然后开口说道:“本官和展捕头都没有什么疑问,张仵作,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有了。”从牙缝中极不情愿的挤出四个字,张仲源虽然心中依旧对顾白羽忿恨不平,然而在她高超的验尸技巧与铁证如山的事实面前,他也确然没有什么好说的。
“好,那我就缝合刀口了。各位请便。”冲着陶纪修点点头,顾白羽拿针的右手便飞快的在曹林凤的尸身上来回穿梭,没有片刻的功夫,她便已经将刀口缝合完毕。
小心翼翼的帮曹林凤穿好了衣裳,顾白羽将先前用来裹尸的白布覆上了她的身体,一套动作做得极为尊敬而恭谨,若不是才刚刚亲眼看到顾白羽持着解剖刀为曹林凤剖尸检验,在场的每个人都不会相信,对死者如此尊敬的人将尸身剖开检验。
“剖尸检验并非是对死者的亵渎与不尊,反而是在尽最大可能的替死者开口,替他们讲述他们生前最后遭遇到的一切,帮他们找出杀害他们的凶手,为他们伸张正义,这才是对死者最好的尊重。”似是看穿了屋中几人的想法,顾白羽一面净手一面淡淡的说道。
“顾大夫说得是,展某定当遵从教诲。”顾白羽的一席话令展承淮心中瞬时间充满伸张正义的豪情壮志,尽管已是而立之年的岁数,然而当初他然选择了捕快这一行业,就证明他的身躯之中已然充满正义的激情,即便岁月匆匆逝去,即便在伸张正义的过程中遇到过种种阻挠,但那颗最初的赤子之心,却未曾有过半点的丧失。
“教诲不敢当,我们大家只是各尽其责罢了。”展承淮那坚毅而坦荡的目光令顾白羽想起了前世曾一起共事的刑侦人员,他们或老或少,或沉默寡言或爱笑爱闹,然而毫无例外的便是那双明亮的眼眸,永远闪烁着坚毅和坦荡的光芒。
是夜已深,既已验尸完毕,顾白羽便请辞离开。
原本法医的职责便只是验尸在尸体上寻找线索,至于得了线索后的侦破工作,则不属于她的职责范畴。只不过前世的顾白羽因为从事法医一职时间足够长,见识了足够多的案件而多少有了侦破经验,再加上身边有王淑瑶这个闺蜜好友,顾白羽才会时不时地对案件的侦破提出自己的观点,甚至以编外成员的身份参与到案件的侦破过程中去。
然而此时的她初来乍到便将清州城的老仵作得罪了个干净,虽然能感受到展承淮身上的忠诚耿介,然而她却并不晓得那个掩藏颇深的陶纪修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再加上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身份尊贵而神秘的苏景毓,顾白羽觉得,贸贸然的蹚这一趟浑水并不十分安全。
更何况自己即便是再不受宠,顾氏嫡长女的身份也始终摆在那里。即便是方才她已经对陶纪修和展承淮要求对今日验尸的事情尽量保密,然而城东宅院起火时的场景却被不少人看了去。
这一切究竟会引得她那个名义上的父亲顾延庚有怎样的反应?顾白羽不得而知。
于是不再耽搁时间,顾白羽对陶纪修等人告辞之后,便带着等候在院中的茶心一同来到停在验尸所外的贾家马车前准备上车回城东郊外的田庄上去,却在将上未上之际,淡漠的神色中闪过一丝犹豫,随即便转过身去,对着送自己出门的展承淮压低声音问道:
“展捕头可有怀疑对象?”
“暂时还没有,今日救人的三人画像已经贴满清州城内外,想必抓到他们应该就会找到凶手,不过展某也不会坐等抓人,还会按照顾大夫你提供的线索积极寻找真凶。”诚实的答道,展承淮没有多想。
“我倒是觉得,展捕头可以从曹夫人身上寻找一下突破口,也可以想办法看看曹先生的手臂上有没有被抓伤的痕迹。”定定地看着展承淮,顾白羽一五一十的将今日心中所有的怀疑讲给他听,包括城东火场外曹李氏的反常表现与曹富成脸上几次三番闪过的躲闪之意,无论哪一点,都让顾白羽认定,曹林凤身亡这件事同曹富成脱不了干系。
随着顾白羽分析的深入,展承淮面上的惊讶之色渐渐变得严肃起来,浓眉紧皱,待顾白羽最后一个字音落地时,他便低低地应声说道:“顾大夫言之有理,展某定会想办法求证,等案件有了结果,展某定会告知顾大夫。”
“那我就告辞了。”点点头,顾白羽便转身上了马车。
随着贾方敏口中的一声吆喝,那驾车的马儿便登时欢畅的跑了起来,不消片刻,便载着顾白羽和茶心消失在沉寂的夜色之中。
“怎么样?不没完没了的吐了?肚子里的东西都吐干净了?”夜色迷蒙处,一个清冷的男声淡漠的响起,含了些许的嘲讽与揶揄,更多的却是关心。
“我不过是今天晚上吃得太撑不消化而已,哪里就吐个没完没了了?”略带窘迫的慵懒嗓音中含了些许的笑意,一袭青衫的苏景毓从暗处走出来对着身后的人说道,灼灼的目光却始终没有从顾白羽马车消失的方向离开,一如傍晚时在城东那棵榕树下的心情。
“你吐不吐的跟我没关系,但你要下次再借用我苏家的姓氏出来招摇撞骗让我知道,我便派人给你记着,每有人口中说出一次‘苏景毓’三个字,我便朝李景云要十两黄金。”清冷的声音淡漠如斯,一个峻拔的身影也从暗处走出,一袭墨色的衣衫让他很容易便与夜色融为一体。
“苏墨轩你够狠!你,你不许告诉我二哥!大不了我以后换个姓氏还不行么!”被苏墨轩口中的“李景云”三个字激得心中一个激灵,原本就因为不停呕吐而有些发虚的身子随之颤了三颤,“苏景毓”气急败坏的说道。
“不好意思,我已经知道了。”一个持重沉稳的嗓音迎面而来,李景云似笑非笑的看着目瞪口呆的李景毓,顿了顿,目带疑惑的问道:“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从小到大你为什么总顶着墨轩的旗号到处招摇撞骗,即便是如今天这般用了自己的名字,却还是用了他们苏家的姓氏,天下姓氏这么多,你这样做不是很奇怪么?”
“二哥,你,你……你怎么也跟着墨轩学坏了?”在李景毓心中一向沉稳持重不苟言笑的李景云竟一本正经的同他开起了玩笑,李景毓呆愣着看了李景云半晌,心中总有一种被雷劈了的感觉。努力压抑许久,李景毓才勉强克制住想要伸手去摸一摸李景云的脸看看是不是有人戴了人皮面具冒充他的冲动。
“什么叫做二皇子跟着我学坏了?三皇子出言请慎重,这个罪名我苏墨轩可担当不起。”清冷的声音漂浮在静谧的夜空中,苏墨轩虽语气冷淡,然而看向李景毓的目光中却带着几分玩笑的意味。
“嘁,少拿皇子的名号来压我,好像你跟我多不熟一样!”听到苏墨轩改口称自己“三皇子”,李景毓便毫不留情的冲他翻了个白眼,然后又似是想起什么一般的继续问道:“话说,你们两个怎么会同时出现在这清州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