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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
对立。
僵持。
李景毓那毫不掩饰的话语一出,原本就安静的可以听得到彼此呼吸声的宫殿之内,霎时间寂若无人,只有万分紧张和充满威胁的气氛在顷刻间弥散开来。
眸色暗沉,皇上一动不动的盯着站在面前的李景毓,心中却是波涛翻滚。
他一直知道自己的大儿子李景吾和二儿子李景云有争夺皇位之心,也一直知道他们二人明争暗斗已久,但他从来只不过乐得做壁上观,由得他们两人去斗,既能保全自己,又能让他看看,这两个儿子之间,究竟谁更有入主皇位的能力。
——不管怎么样,迟早有一天,他自己是会从这金銮殿中高高在上的宝座走下来的,这一点,他向来是颇有自知之明。
然而他却万万没有想到,李景吾会真的迫不及待的生出不臣之心,更没有想到,这一切,自己这个向来散漫纨绔的三儿子李景毓,居然会从头到尾全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李景吾的不臣之心,由来已久,”似是知道皇上心中的所思所想,向来无所畏惧的李景毓,尽管清楚的看到皇上的脸色究竟有多么难看,然而还是沉着嗓音,继续开了口。
“相信父皇还记得,十几年前,皇宫中所发生的那场差点让墨轩魂归黄泉的大火,更加会记得,那场大火发生的地点与今日如出一辙。而大火发生发生的原因,同样是没有分毫的相差——一切,全都是为了毁尸灭迹。”
狭长的凤目之中满是步步逼近的漆黑,李景毓看着面色暗沉依旧的皇上,语气顿了顿,继续出声,道:“从那个时候开始,站在李景吾身后的人,便已经不只有他的生母和那群虎视眈眈的外戚那么简单,当年的墨轩亲眼所见,那杀人放火之人的手臂上,纹着的纹身,正是我们西北连年征战的强劲对手之一,啸狼族。”
冷凝的面色上闪过一丝痛楚,李景毓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由得紧握成拳,说话的双唇微微有些颤抖,他等待着,忍耐着,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父皇,您可还记得,三年前我四皇弟究竟是怎样惨死沙场的?!”
黑沉着的面色骤然而变,空气中紧张的气氛瞬时间变得僵硬起来。
尽管头脑之中仍旧有些许的昏昏沉沉,然而斜靠在苏墨轩肩膀上的顾白羽,却分明看到,皇上那一瞬间的浑身颤抖。
“一派胡言!”
终于在沉默中爆发,皇上沉沉的嗓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愤怒,暗沉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利冰冷的寒光,他看着站在近旁的李景毓和苏墨轩,忽然出声,道:
“你们两个人,不是已经为了这个女人闹翻绝交了吗?现在朕瞧着,你们两个人之间,怎么是一副兄弟情深的模样?!”
宫苑中的气氛顿时肃然,紧张而危险的味道迅速弥漫,相互抵抗对峙,空气中的紧张之感几乎要爆裂开来。
“皇上难道不曾有过年轻的时候么?”打破那焦灼熬人的沉闷的,是声音虚弱依旧的顾白羽,抬起垂下的眼眸,她看着皇上的目光中,没有丝毫的畏惧之色,“生死之交的兄弟,就算是斗气,争夺,甚至狠狠的打一架,以至于多年互不理睬、形同陌路,但是倘若到了真正的生死危难关头,该伸出去援救的手,又怎么会有分毫的吝啬?”
偌大的宫殿之中,只有顾白羽虚弱清淡的嗓音泠泠地回响,淡漠的目光直直盯着面色黑沉却是眸带探究的皇上,话语中似是意有所指,却又似是单纯的陈述着年少时的兄弟之情。
“证据。”
盯着顾白羽那淡漠的神色沉默良久,皇上沉沉的嗓音发涩,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
“回禀父皇,几日前,长安城府衙的捕快所,抓获了杀死年前曾经被人杀死之后抛尸于护城河中的无名氏受害者的凶手,那些人,就是啸狼族中人潜伏在长安城中的内探,证据确凿,儿臣即刻……”
“我要听你说,”冷冷的打断李景毓尚未说完的话语,皇上看着顾白羽的目光,不曾移开过分毫,声音冰冷而没有丝毫可以商量的余地,他看着顾白羽,继续出声,道:
“你证明给朕看,否则,朕就砍掉苏墨轩的脑袋。”
“父皇!”
没等顾白羽开口,站在一旁的李景毓下意识的大喊出声,语气中的焦急担忧之色难掩,没有丝毫的考虑,他的身子,便已然挡在了苏墨轩的身前。
“你若是再出声揽着,就休怪朕不念父子之情,你私下勾结外臣,擅闯皇宫,欺君瞒上,哪一条罪名,也都够朕将你的脑袋砍上一回。”
沉沉的声音寒意依旧,皇上对着李景毓呵斥出声,目光,却仍旧是盯着顾白羽,死死地,盯着顾白羽。
“只要那宫殿中的火焰彻底熄灭,皇上想要的证据,臣女自当是会尽数呈现。”
迎着皇上望过来的阴气森然的目光,顾白羽的眸子里没有丝毫的畏惧之色,剧烈的咳嗽两声,那染着灰尘的面色从容镇定依旧。
“朕还记得,今日大皇子不曾出宫,将他一同召到火场之外,就说朕要见他,倘若不来,斩立决。”
一字一顿,皇上对着身后看似空无一人的房门外出声唤道,声音朗然而沉重,夹杂着掩饰不住的悲哀与愤怒。
“奴才听命。”
老太监的声音顷刻之间便从屋外应声而起,没有片刻的迟疑,那略略有些佝偻的身子,便调转方向,在暗夜之中,向着大皇子的寝殿悄无声息的跑了过去。
“既然顾仵作想要在那火场给朕看所谓的‘证据’,那最好现在就一起过去守着,省得到时候顾仵作你拿不出证据来,又赖在有人动了手脚上。”
冷哼一声,吩咐完那老太监的皇上,将目光重新投向了并着站在一起的三人,不容置疑的转过身去,他一步一步的,走出了宫殿之外,向着那尚且燃烧着的火场,缓步走去。
于是没有片刻的功夫,他们四个人一起,又重新回到了火势渐渐变小的火场之外。
倚靠着苏墨轩坚实的臂膀,顾白羽眸色淡然的看着面前燃烧着的烈火,“哔哔啵啵”的断裂之声时不时地从那火场中传来,她似是在细心地回想着今日所有的一切,却又似是放空了思想般的,怔怔的站在原地有些发愣。
“大皇子到——”
司礼的太监尽职尽责,尽管身旁夜风烈烈、火光喧天,然而看到那受了皇帝召唤而步履匆匆上前的大皇子李景吾,还是尽职尽责的,拖长了呼唱的调子。
“儿臣拜见父皇!”
单膝跪地,李景吾面色忧愁,将一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宫中大火来得蹊跷而迅速,儿臣知晓的太晚,又来得太晚,实在是儿臣之罪,还望父皇恕罪开恩。”
做戏永远要做足全套,面色忧愁而话语恳切,李景吾垂眸看着被烈火炙烤得温热地面,双手抱拳,对着皇上出声说道。
“大皇子是知晓的太迟,还是另有别的安排,所以压根就没有打算着要来?”
没有去看跪倒在地的李景吾,皇上抬起的眼眸,只是望着那似乎有些减小的火势,冷着嗓音出声,那意有所指的模样,令李景吾的脸庞上,瞬间浮起几分似真亦假的惶惑之色。
“父皇,儿臣当真是知晓的太晚,今日许是睡得太沉,而这宫苑又同儿臣的寝宫相去甚远,还请父皇恕罪!”
单膝跪地并不曾站起身来,李景吾对着皇上出声,话语之中满是恳切的意味。
“是么?即是如此,哪又何罪之有?景吾,你起身吧,地上凉,莫要跪着。”话语中所带的情绪难以捉摸,皇上摆摆手,看着火场的目光,仍旧不曾转移分毫。
“儿臣谢父皇不怪之恩。”从地上缓缓地站起身来,李景吾抬头看看那灼热耀目的火光,又将目光转向面前的皇上身上,道:“既然火势已经控制住了,眼下夜风甚凉,儿臣和三皇弟都在这里守着,不如父皇您……”
尚未说完的话语骤然卡在喉咙之中,无意中朝着李景毓所在的方向看去,那眼角的余光,却是扫到了被苏墨轩揽着扶在怀中的顾白羽。
心头蓦地一惊,紧接着便是一沉。
尽管已然是迅速调整了脸上的表情,然而李景吾忽然而来的停顿,却还是引起了皇上的注意。
“不如朕怎么样?”沉沉的嗓音平淡如许,皇上终于肯转过头来,看向自己这个野心十足而耐性颇为差劲的大儿子,那面容上闪过的一瞬间的僵硬,足以让皇上心有了然,但却还是执着的,问出了口。
“儿臣以为,不如父皇您,就先回寝宫歇息,等这里的火焰熄灭了,儿臣和三皇弟一起,去向您禀报。”
迅速地调整好情绪,李景吾接着方才的话头继续说完,然而他那探究的目光,却是若有似无的,落在了顾白羽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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