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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方才所说可是当真?”历来稳重冷硬的赫连章竟激动得有些失了自制。
“女儿不敢欺瞒父亲。当日住持大师曾亲口预言,六殿下也在当场。”
“这般重要之事,你如何瞒到现在?”自她十岁后,赫连章难得对赫连葳蕤说了重话。
“六殿下特意警告,葳蕤不觉时机成熟,所以未曾说出口。”
“如今便是你觉得时机到了?”赫连章瞅着眼前明丽女子,眉目凝重。
赫连葳蕤摇头,无奈叹息。“若非八皇子突然选妃,此事拖后些再说不迟的。”
凰签一事,这时暴露并不是对她最好时机。前几日赫连敏敏顺利向六殿下讨来特令,赫连家七名子弟入了京畿武建司。这事办成,赫连家对赫连敏敏态度立刻放缓,就连祖父对赫连大人正室都有了好脸色。
值此宗政涵选妃之际,她若再不出声,一旦登上皇贵妃名册,就得参加一月后宫中举办的百花盛宴。凭她身份,中选不是难事。可惜京中贵女求之不得的福分,与她而言,却非幸事。
要说赫连葳蕤看不上宗政涵,却也不是。八皇子这半年来在朝中声势渐起,实乃俊杰之才。可惜前面有更入得赫连葳蕤眼的六殿下宗政霖在,否则八皇子侧妃,也算是个不错归宿。
更重要的是,慕夕瑶那支跟她一模一样的帝王燕签文。既然富贵权势近在迟尺,她又何必退而求其次?签文指明了六殿下能够得承大统,她得了帝王燕,自然应该乳燕回巢才好。
唯一的问题是,赫连家可愿意把两个女儿都送入六皇子府,特别赫连敏敏才为家族立了一功,并不是一子废棋。
如今能动摇赫连家信心的,唯有慕夕瑶手中那支凰签。只有让赫连家认定赫连敏敏担不了这么重的担子,后位很有可能被慕氏夺取,才能让她顺利入府,与慕氏一争高下。
“此事事关重大,你不得再对他人提起。家族如何安排,葳蕤你静候便是。”赫连章挥手让她退下,眉心处褶皱深重。
“是,父亲大人。”赫连葳蕤目的达成,并不拖延,独自开门出去。
带着丫鬟走出十几步,赫连葳蕤神情变得慎重。“你待会儿去见姨娘,请她密切注意打探爹这几日行程,此事极为重要,不要疏忽。”若是赫连大人亲去安国寺求证,那么家族态度便是明朗。
几日后,赫连章自安国寺回府,于书房独自召见赫连葳蕤。两父女谈话内容除了赫连章亲随,无人得知。
“主子,您让属下关注之事有了消息。”
“哦?他赫连家动作倒是极快。”慕夕瑶自打得知宗政涵选妃,便猜到赫连家那个最得意的女儿,恐怕是心比天高。本就不是老实人,之前又得了老和尚神神叨叨的签文,能甘心进八皇子府才怪!
“事情如何了?”
卫甄虽不明就里,却也猜到必有大事发生,否则主子不会特意叫他带了人守着安国寺山门整整两日。“赫连大人车架不出主子所料,果然到了安国寺。之后请见住持大师,两人相谈不过片刻。”
“如此。”慕夕瑶点头,道了声辛苦,让卫甄下去歇息。
赫连敏敏,生在这样的家族,你可曾感觉悲哀?娘家决定送庶妹进来争夺那虚无缥缈的“后位”,偏偏“后位”的正经主子还安稳健在,还是同根同源。
就不知赫连正妃这一次,要如何将人拒之门外……
慕夕瑶并不着急将消息透露出去。若是赫连敏敏连这个都察觉不出,后面更激烈的交锋,她还有何胜算可言?
一日后,禅若苑。
赫连敏敏拳头紧握,手中丝绢差点被她撕碎。
“娘亲真的如是说?”这个消息太过震惊,事情大到她很难体谅家族的用心。
柳青点头,回话更加仔细。“夫人说大人去了趟安国寺,之后与老太爷商议过后,做下如此决定。”
祖父也同意?赫连敏敏心如刀绞,这就是她那了不得,引以为傲的显赫身世?被自家人利用干净然后弃之不顾,恐怕她还是皇子妃中头一个!
“为何突来如此变故?可探出原委?”她就不信赫连家会无缘无故,在她办成了事儿之后,还急着将人抛诸脑后。除非有更大的利益牵扯。
“夫人多方打探,只知此事与葳蕤小姐有关。几日前葳蕤小姐曾于书房请见大人。”
“是她!”赫连敏敏震怒。“又是那个蛇蝎女人坏事?她居然有脸求着入府?”这般没脸没皮的事,亏得她做得出来。
她在皇子府本就艰难。好容易得了殿下信任,才刚有好转,身子也正在调养,就出了这档子事儿,这是要逼她回娘家讨说法不成?
“冯嬷嬷,明日一早回府,安排好车架。”
“主子,赫连正妃带着人急匆匆回了娘家。”朱锦看着主子笔下精致花样,不得不佩服主子耐性非凡。这一朵朵牡丹,主子硬是静心凝神,一笔一划将每一片花瓣都绘了金边。朵朵颜色不同,虽都是红,却红得各有千秋。
万靖雯沉着气绘完最后一笔,仔细将画卷反复观赏,才满意将湖笔交给吟霜清洗。
赫连敏敏这个时候回娘家?这事儿不对劲。什么事能够劳动她不顾规矩,再三往家里跑?
“让人盯紧些,银钱散出去,消息务必打探出来。”
赫连敏敏一系列动作,她都是费心关注。决不允许那女人在眼皮子底下玩出花招。
蜀中,天门山山脚之下。
“殿下,叛党已尽数退入山涧之中。里面布有大量机关陷阱。”
“俘虏探路。”宗政霖右手一挥,队伍最后几百人,俱是衣衫褴褛发髻散乱,被全身铠甲的将士押向最前方开路。
宗政明与宗政霖高坐马背,并肩而行,被众人护在当中缓缓前进。
“六弟不待专精旁门的蜀中异士赶来拆除机关,而用俘虏探路,就不怕留下残暴之名?”
“战机不得贻误。五哥这是不赞同?”宗政霖目不斜视,身旁之人赞同与否,他并不在意。
“非也。”宗政明笑得温和,“不谋而合。蜀中叛党,倒行逆施,人人得而诛之。”
两人相视一眼,眸中俱是锋锐。
“然。”宗政霖颔首,一行人摸索前行。半个时辰后,俘虏死伤过半,仍未见到叛党首领踪迹。宗政霖看看天色,手上用力一拉马缰,队伍随之停顿。
“扎营。”
“是,殿下。”严乘舟带人传达命令,八千将士迅速分散行动,整个队伍有条不紊,井然有序。
“殿下,皇子府送来公文。”叶开捧着一叠文书进入皇子营帐,手上一摞奏报,其上两封书函尤其扎眼。
宗政明余光瞥见慕夕瑶熟悉字体,低头继续在行军地图上研究明日行程。
宗政霖按例停下手中公事,抬头取了慕夕瑶家书详读。
小女人照样撒娇卖乖,先把自己猛夸一阵,之后提到诚庆,夸奖小儿识字速度惊人,语气中尽是得意。其后细细关怀他衣食行军,着墨最多的篇幅,不出所料,又是盛京传闻。各种消息转述得绘声绘色,比暗卫送上的情报,精彩良多。
宗政霖仔细分析过慕夕瑶看似杂乱无章的“道听途说”,发现她确是用心良苦。
这个女人将自己听闻的消息梳理过后,拣了她自认有价值的留下,不做任何评论,半分情感都无,只就事论事,原汁原味呈现给他查阅。这些看似市井味浓烈的小道消息,往往背后另有深意,跟暗卫一板一眼的谍报一正一辅,令他思路更为清晰,处理起政事往往得心应手,事半功倍。
“殿下,赫连正妃专程送了加急信函。”叶开收好慕夕瑶信笺,待会儿要将瑶主子书信另行妥善保存,殿下专门吩咐他接了这门差事。递过赫连正妃家书,叶开老老实实候在一旁。
宗政明得空觑一眼宗政霖神情,看他面上并无异色,还算舒展,便知慕夕瑶情形尚可。
今日宗政霖用俘虏探路,最大的考量,恐怕还是为了赶上长子抓周,不愿委屈了那对母子。战机虽贻误不得,却也没有紧张到用上百条人命来填。
这次回去,朝中定然有人大张旗鼓借此说事。口诛笔伐他二人手段残忍,缺乏仁义。宗政霖对此全然不屑,他又有何惧怕?成全那个女人的心愿,不是非他宗政霖不可。
“哼!”宗政明正一心二用,对面宗政霖却突地冷哼一声,将家书随手放置一旁。
慕夕瑶只字未提之事,赫连敏敏却是讲得详尽。宗政霖不曾想到,此番小女人倒是颇识大体,竟然没与他撒娇诉委屈。
六殿下眉头高挑,对宗政莹根本没放半点心思,反而对慕夕瑶这类反常举动极为有兴致。可惜时间不对,错过她声色俱佳的做戏。不过其中那段请安的戏码,宗政霖很不赞赏。
“有事?”宗政明视线自行军图上移开,落在宗政霖脸上。
“小事而已,正好供家里女人取乐。”宗政霖答得随意。慕夕瑶最终如何处理此事,他全不担心。暗中给她留下的人手,足够护她周全。至于暂时的高低长短,小女人既不放在心上,他便陪她享受这过程。这般为个女人,让六殿下声威上受些暂时的“委曲”,这体验还是头一遭,宗政霖不以为意,反而颇为期待慕夕瑶这一出“柳暗花明”,到底是如何唱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