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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叡觉得,这一切的根源都是他。
于是,他变得畏缩,他不敢再去触碰简安月,仿佛她一切的不幸都是他带给她的。
每一次与简安月靠近,李叡的心都在滴血,宛如刀割,一块一块将心头肉,心尖血剔除,只余痛苦。
他没有想到,这份隐忍会被她误解成厌恶。
李叡也没有想到他的母后居然会做到这一步。
不过,或许,这样才是他母后原本的样子吧。
太后的眼里只有血脉,就连李叡,也只是为了继承龙血而出生的孩子,如今一个西戎子怀的未成型的胎儿算得了什么呢?
孙儿?
笑话。
大陈天子的龙脉只能由大陈血统高贵的女儿帮着延续下去。
太后有耐心,她会等到儿子回心转意,答应纳妃的那一天。
至于如何处理那个西戎子,简单得很。
……
一个月后的某天晚上。
凤仪宫里出了件大事。
李叡今天原本寝在长生殿,不回凤仪宫。
当他接到消息赶到现场的时候,太后比他先到一步,正在处理。
只见凤仪宫的寝殿之中,简安月站在塌前,神色冷漠。
她旁边有一个赤着上身的男子,被禁卫军压住。
太后正怒视着他们。
李叡:“怎么回事?”
太后:“看看平日得体的皇后今日都做了什么龌龊好事!居然敢深夜与人苟合!还是在凤仪宫的寝殿里!”
简安月好像听了一个低俗笑话,不屑一顾地嗤笑了一声。
太后看她样子,火气更大了。
“若不是哀家差人来给你送药,也发现不了你跟这登徒子的烂事!都被人抓到现行,看见你衣衫不整地跟他躺倒在榻上,你还有什么好辩解的?”
简安月仍是方才的表情:“这就是传说中端掉整个后宫的太后所想出来的办法吗?这般低劣不堪,妾身听了只想笑。还是说母后就是为了逗妾身笑?”
她从行宫回来之后,已经渐渐地不想再忍气吞声,每回太后压她她都会反击回去,也不管李叡会不会难做。
李叡看了看现场,大致上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不过他还是问简安月:“皇后,这是怎么回事?”
“我本来都已经睡着了,慈宁宫的大嬷嬷忽然跑过来,说是听说我近来夜不安寐,非要给我送什么安神药。我不想喝,就放在一旁,直接回房去了,一进去就看见这个男子没穿衣服躺在被子里,紧接着大嬷嬷也闯了进来,说我跟他有一腿。我看这个男子分明是跟在大嬷嬷身后来的,趁我出房接药时偷偷溜了进去。”
李叡望着简安月,眼里神色不明。
他喊了一声大嬷嬷。
大嬷嬷急忙上前来:“陛下,奴听旨意前来给皇后送药,不曾想正巧撞见了皇后与人私通,看样子应当不是第一次了。”
“朕有喊你说话吗?”李叡瞥了一眼大嬷嬷。
“陛下恕罪,奴失言!”
“朕问你,你为什么没有听召就直接进了皇后的寝殿?谁给你的胆子?”
“这……”
众人皆是没有意料到李叡会问这个。
太后语气含怒:“皇帝还是先盘查皇后与这登徒子的烂事吧。”
李叡走近,仔细看了看地上那个被压住的男子。
“你有什么想说的?”他问道。
那个男子抬起头大喊了一句:“我与皇后是真心相爱的!我们已经好了很久了!每回你不在凤仪宫的晚上,我都会来跟她睡觉!”
李叡的眼神冰冷,面如铁铸。
简安月皱着眉听完了男子的话。
“我跟你今天第一次见面,连你尺寸都不知道,还说什么真心相爱。你不怕死吗?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是威胁了你的父母吗?还是许诺了你家人荣华富贵?”
那人还想挣开禁卫军的桎梏,朝着简安月的方向渴求地喊着:“安月,安月,你可以侮辱我,可是你不能装成不认识我啊!”
简安月不愿与他多废话,转过头来看向太后:“春雪和艾米拉她们呢?你把她们抓去哪里了?”
太后:“哀家差人带她们去了永巷。她们跟在你身边,肯定知道很多你跟人私通的细节,哀家要好好盘问她们。”
听到盘问二字,简安月的眼里露出愠色:“你把她们还给我!”
“对哀家不敬也就算了!今日皇帝在此,你还敢大喊大叫!”
“若是艾米拉和春雪在永巷出了什么意外,我绝不会善罢甘休的!”简安月没有理会太后的警告,仍是大喊着。
直到李叡的声音响起。
“把这个登徒子押去宫牢,让王少保亲自审问。”李叡一声令下,禁卫军押着男子走了。
他转过来看着简安月。
简安月的眼里有泪:“你不相信我是吗?”
“我没有瞧见现场,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就是不相信我。”简安月倏忽笑了,“你打算怎么办?把我也捉起来严刑拷打吗?”
李叡:“你清楚我绝不会这样做的。”
“我不知道那个男的为什么要污蔑我,但是我的身与心,至今只属于过你一个人。”
“我知道。”李叡答她。
简安月看了太后一眼:“这些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
李叡:“我会调查清楚的。你早些休息吧,你不是困了吗?”
“这样一闹,谁还睡得着?”
“我留下来陪你。”
简安月忽然有些受宠若惊,李叡说话时,似乎丝毫没有在意旁人的目光。
太后还想说什么,看见李叡拉着简安月的手准备休息,她一甩袖子。
“既然皇帝觉得有内情,就传下去细查吧,哀家就不管了。”
“还有艾米拉和春雪。”简安月不依不饶喊道。
太后:“她们两个也是证人之一,审问完毕自会将她们送回来。”
简安月还想与她争辩,被李叡拉住了。
看他的表情,似是喊她让步。
简安月的眼眶红了,她倔强地僵在原地:“若是她们身上多了一条伤痕,我定会掀翻永巷!”
太后走了。
李叡把简安月拉回了床上。
他们彼此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亲昵的动作,只是并排躺在一起,各自思索着。
方才的闹剧像是一块大石头压在他们的身上,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简安月不确定李叡到底有没有相信她的话,还是被那个男子骗到了,只是为了脸面装成现在这样。
她说的都是真的,她今天本来都已经睡着了,结果突然被吵醒搞了这样一件事。
背后的推手她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出来,肯定是太后。
只是简安月不明白,为什么太后要对她有这么大敌意,她是李叡的女人,又不是先皇的女人,为什么要搞这么一出来整她?
太后难道是想挑拨自己和李叡的关系吗?上回太后派来的宫女爬龙床失败,让她看见了皇帝对皇后的坚定爱意,于是太后这次想要从内部瓦解二人。
若是李叡渐渐地对自己产生厌烦,就会答应接新的女人进宫了。
简安月心乱如麻,愈发不可理解太后,为了达成目的居然把她当成假想敌来对付。
一旁的李叡也是闭上眼睛睡不着。
他相信简安月。
不过他也正是因为相信简安月才会烦闷。
烦闷的来源不是她,而是太后。
李叡见过太后跟先皇的其他妃子们的斗争,十分清楚自己的母亲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一进来就看明白了整件事的原委,知道了太后做了什么。
不过无论如何,太后都是李叡的母亲。
他渴望她的母爱。
在这样复杂的感情中,李叡学会了包容太后的一切所作所为,只是如今,他无法再心安地继续装聋作哑下去了。
因为太后这回的对手,是他的妻子。
安月,我该怎么办?
李叡侧过身来,注视着微弱月光下简安月的睡颜,凝眉心疼。
他想去触碰她,可最终理智还是让他把手收了回来。
今晚注定是煎熬的。
辗转反侧到凌晨,李叡才锵锵浅眠。
他身旁的简安月则是一夜未睡。
早起,二人仍是无话。
李叡走后,简安月没有去给太后请安,而是继续躺在床上,默默望着房顶,直到杨高枝进宫来看望她,她才起身。
简安月的失魂状态自然没能逃过杨高枝的眼睛。
她心疼简安月,可无能为力。
过了几天,苟合风波落幕。
最终对外宣传的结果,是那个登徒子爱慕皇后不得,犯了疯心病自己爬到了凤塌上,没有幕后主使,也绝不是皇后私德有亏。
李叡下令斩了那个男子。
但是风言风语一夜之间蔓延整个后宫。
其他的贵族女眷虽然没有对简安月表示什么,但是看她的眼神多多少少有些变了。
简安月带人拆了永巷,又闹起一阵鸡飞狗跳。
李叡没有责罚,也没有来看望简安月,他觉得这时让她发泄完,自己冷静一下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不过,这一件事被外人看了去,都觉得是帝后不和的先兆,是李叡和简安月走向决裂的开端。
李叡问自己,他跟简安月有过不和吗?
答案是否定的。
他们一直没有过大的争吵,每当有些小矛盾小脾气出来的时候,他们总是会及时解决掉,更何况他们根本舍不得让对方难过。
只是李叡突然回过神来,又问起自己,上一回他们两个坐下来促膝长谈是什么时候呢?
好像是在苏州行宫的时候。
自从从行宫回来之后,二人的相处模式便变了。
没有吵闹,也没有激情,一切好像是一只飘在既定航道上的小船,无风无浪,静静地向前航行着。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爱不曾消减半分,只是为什么,他好像没有办法像之前那样去表达自己的感情了。
或许,他需要喘口气。
李叡时刻被心里的痛苦折磨着。
他的母后不准他的妻子与他拥有自己的孩子,他爱的女人伤害了另一个他爱的女人,而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李叡不能把简安月两次流产的原因告诉她,不然对于她来说,该是多么令人绝望的打击啊。
在痛苦的拉扯中,李叡选择了麻木。
他告诉自己,这不是逃避,他只是想喘口气。
只是在他喘息的空隙里,简安月慢慢看不见他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李叡开始经常性的留宿长生殿,回凤仪宫的日子越来越少。
简安月有些累,她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找他,于是二人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说的话也越来越少。
半月之后。
某日,李叡正在御书房看折子,蔡公公传上来一个意料之外的面见请求。
他让蔡公公把来人带来。
杨高枝到了御书房。
遣走宫人之后,杨高枝开门见山。
“我有一计,能够帮助姐姐。”
“何计?”
杨高枝认真地望着李叡,将自己的借腹计划告诉了他。
李叡大受震惊,问道:“你为什么要为她做这些?”
“因为我比你更爱她。我唯一输给你的地方,就是我不能成为她的夫君。”
一语落地,玄锦男子凛然盯着面前的柳腰女子,墨瞳中风起,半是震撼,半是愁思。
半晌,他才复开口:“我需要时间想想。”
“我已经准备好了,随时等你传唤。”杨高枝话锋一转,“不过,姐姐她已经在崩溃边缘,我也不确定她还能坚持多久。而且,已经五年了,朝中的声音,你还能当作听不见吗?”
李叡沉寂,他明白杨高枝是对的,他都已经快扛不住了,简安月的状态比他好得到哪里去呢?
杨高枝走后,李叡默思了一夜。
翌日,他又把她叫了来。
“借腹生子的计划不能告诉安月。”他给杨高枝嘱咐。
“我有数。姐姐她若是知道,肯定不会同意的。”
李叡还有顾虑:“琰弟弟那边,要怎么给他说明?”
“他知道我的心,五年前你和姐姐成婚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
“所以他才会选择离开京都去游历四方。”李叡忽然醒悟,“我们都以为琰弟弟是生性自由,当初放弃对你的追求是因为倦烦。”
杨高枝神色黯淡下去:“对于李琰,我是有心疼的,但是我此生没办法回应他了,所以,这次若能给他一些甜头也好。”
“我会去跟他说的,争取他的同意。”
杨高枝:“这段时间,我先去太后前面探探风,也许还能为姐姐说两句话。”
“好。等到合适时机,我再传你。”
杨高枝走了。
李叡坐下来,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疯了,但是他又想到了简安月空洞无神的双眼,心里的阴影慢慢侵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