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祂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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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疾张开双臂,仰着头呼吸着冰冷的空气,力量在四肢百骸中涌动的感觉实在太美妙了,他从没……他从来没感觉像现在这样好过!

    昔日会让他感觉五感被.干扰甚至剥夺的冻雨还没淋到身上,就被混沌力量阻隔,无法再让他心生畏惧之感。唐疾眼中闪着兴奋的光,他想要池鲤鲋奈奈的力量已经很久了,从十年前就是,没想到最终得来的这么全然不费功夫!

    他从常慧那里得到Ketehr被董征毁掉的消息,变成了他们曾经队友的模样,随便编造了一个理由就将崔左荆给骗走了。是,混沌力量的确非常强大好用,但蔺航之毫无防备,常慧身边的冷雨又对力量有些许压制,种种因素叠加,让唐疾得手的是如此轻而易举。

    唐疾看向身边的女孩,堪堪到他肩膀处的常慧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但他知道,常慧的年龄绝不是看上去那么小,至少他刚刚认识她时常慧就是这个样子,恍然间十几年过去了,时光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常慧也抬头静静和他对视,纸伞斜斜撑在肩头,雨连成一串从伞的边缘落下,她齐肩的黑发衬着脸颊病弱的苍白,藏蓝色短褂和黑裤布鞋,如同从民国掠影中走出的少女,文静而又美好。

    对获得力量的狂喜渐渐平复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某种狂热的渴盼。唐疾上前一步,他凝视着常慧的眼眸,那些在心头憋了数年却从未说出口的话终于有资格被说出了:

    “你觉得我现在有足够的资格和你在一起了吗?”

    天色阴沉,烟灰色的浓云聚拢在头顶,雨冷酷无情地落下。常慧不说话,只是对唐疾笑了下。

    这个动作对唐疾来说就是肯定的回答了,他再也按捺不住兴奋,站到常慧的伞下,双手捧起她冰凉到像是没有体温的脸,低下头。

    他碰到了女孩没有血色的唇,常慧没有躲,唐疾唇上是鲜活的温暖,就连呼吸都是热的。

    她已经记不得多少年没感受过这样的温度了。

    所以当血喷溅在脸上时,常慧被那温热的血温暖着,感觉到了久违的幸福。

    常慧从不离身的小兽不知何时站在了唐疾的肩膀上,带着弧度的利爪捅穿了唐疾的喉管,而他的蛇倒在灌木丛边,竟僵直地死在了冻雨中。

    就像当初唐疾轻易杀死蔺航之时那样,雨同样也抑制了混沌力量对他的保护,他同样没打起十二分的警惕,于是,五分钟前在蔺航之身上上演的悲剧,又在他的身上重演了。

    唐疾声带被撕裂,只能发出刺耳的嗬嗬声响,他喷出的血在常慧的脸上流淌,顺着她尖尖的下巴落在衣襟。面对少年惊愕的目光,常慧伸出手,轻轻抚在了他脸颊上,她被血染得红润的唇微张,于是声音传进了唐疾耳中,轻得好似蝴蝶振翅的力度:

    “连为我去死都做不到,你还拿什么来谈爱我呢?”

    灰色的光团从唐疾胸口冲出,瞬间没入常慧纤瘦的身体,她抓着唐疾手腕,在他捂着喷血的喉咙不断后退之时,将他紧紧地抱在怀里。

    这是……多么的温暖啊!

    直到紧贴的胸膛中那颗心停止跳动,常慧才终于松开手,趴在她肩头的少年已经死去,她将轻轻地唐疾平放在地上,再站起身时,浑身都已经被血浸透了。

    “多菲,是时候了。”

    七尾三眼的白色小兽回到她脚边,嗷呜一声,就像遥远的当年那般,誓死守候着它的小主人。

    常慧抬头望向阴雨绵延的天空,第一次在雨中将纸伞收起。

    从柯尔柏洛斯手中交易而来的空间力量,萝洇借给她的梦境力量,还有刚刚获得的完整的混沌力量环绕在她周身,淡紫、深蓝和灰色相互交融汇聚成奇幻的色泽。

    第一滴雨落在她的身上,带来深入骨髓的痛苦。

    终于察觉到寻觅已久的气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黑色虚影自天穹中浮现,沉闷的隆隆轰鸣是贪婪的低语,数百米的肉团扭曲着伸出无数手臂,穿透交错的空间,朝着常慧伸来!

    常慧迈出一步。

    空间力量让纯白地界和另一个世界短暂的重合,深蓝色的梦境散开,往昔的旧影时隔数不尽的光阴和空间,再度展现在了她的面前。

    群山连绵,蔽塞的村庄建在山脚,贫穷且无人知晓,其中的一座年久的房子里,住着一对夫妇。

    种地为生的夫妻俩育有一个女儿,年幼的孩子是他们单调贫苦生活中唯一的光芒。当孩子三岁时,他们突然发现从出生起就喜好安静的小女儿经常莫名晕厥,嘴唇和手指时常浮现青紫,在别人家的小孩都会漫山遍野跑着玩的时候,他们的孩子勉强走上两步就要停下来休息。

    他们去县城里找了医生,结果出来的那刻也是一切悲剧的开始——他们视为掌上明珠的小女儿患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如果不做手术,这个孩子活不到十二岁。

    但他们没有治疗的钱,甚至说到县城里做的一系列检查,都耗去了这个家庭辛苦积攒一年的积蓄。

    于是夫妻俩只能抱着孩子回到了山里的村庄。

    他们更加小心翼翼地照料女儿,不敢让她有任何形式的剧烈运动。每天他们背着竹篓中的女儿去到农田,忙碌时女孩就坐在田埂树荫下的板凳上看着父母的身影等待,她很懂事,安安静静地从不哭闹。

    七岁那年,她在后院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白色小狗,她将奄奄一息的小狗带回家里,给它起名多菲,像父母照顾她一样照顾着它。

    于是从那之后,树荫下等待夫妇家回去的女孩身旁多了一只蹦蹦跳跳的小白狗,有它的陪伴,她再也不感到孤单了。

    随着长大,孱弱的心脏为不断生长的身体提供氧气变得更加艰难,心急如焚的夫妇俩咨询了县里的医生,用橡皮管连着充气气囊制成简易呼吸器。每晚女孩睡觉时管子都会插在她口咽的气道里,父母轮流坐在她床边,握着气囊一下下规律挤压着,以免比一般孩子更加瘦弱的小女儿无声无息地死于睡梦中的窒息。

    他们夜夜如此,倒也让女儿有惊无险地活到了十三岁。

    但这时候,女孩却已经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她每天数次闭过气,下肢逐渐水肿,肺循环瘀血让她反复感冒感染,终于在一次高烧中,迎来了最可怕的并发症——肺炎。

    深夜里她烧到足足四十度,几近失去意识,绝望的夫妻俩背上孩子,带着已经长大的白狗,提着一盏灯踏上了上山的小路。

    当地流传着一种传说,在那山的最深处,有一间祠堂,祠堂中供奉着不知名的神佛,只要足够诚恳,祂就会满足人们的愿望。

    他们轮流背着失去意识的女儿,狗在前方引路,从来没人敢踏足深夜的山林,就连最优秀的猎人都不敢,因为无数猛兽会在暗中窥视。

    但他们已经全都不在乎了,整整走了一天一夜,他们终于在山林的深处,找到了那间传说中的祠堂。

    许久未有人来过的祠堂落满灰尘,慈眉善目的神像高高立在前方,垂眸望着下方跪拜的人们,夫妇俩抱着孩子,哭着向神乞求帮助。

    ——请救救她,救救我们唯一的孩子。

    他们跪在地上一下下磕着头,直到额头上流出血来,祠堂中寂静无声,只有额头和不断和地板撞击的闷声和女孩痛苦的咳嗽声,她的母亲紧紧握着她的手,感觉到女儿的手指已经无法蜷起。

    ——如果真的有神明,请您救救我们的孩子吧!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的夫妻俩听到了这样一个声音,低沉的如同从另一个世界传来,响在他们耳边:

    为了救下她,你们愿意放弃一切吗?

    ——愿意!只要能救她,我们愿意付出一切!

    他们向前方的神像诉说着自己的诚意,如果可以救下女儿,他们愿意成为最虔诚的信徒,日夜跪拜。

    于是神救了她。

    母亲怀中女孩的呼吸渐渐正常,身体骇人的热度退下,不再闷声咳嗽,她苍白的嘴唇稍微有了一抹血色,那颗孱弱到随时可能停止跳动的心脏在为止力量的干预下虽然没有复原,但也维持着工作。

    夫妻俩热泪盈眶,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高兴,祠堂就整个炸裂开来。

    慈眉善目的神像破碎,砖石飞溅,一家人霎时间暴露在了天空之下,阴云不知何时聚起,冰冷的雨哗啦啦落下,巨大的黑影从天边浮现,它高大数百米,肉球般的身体上伸出无数条手臂,怪物咆哮着,手臂向着他们飞来!

    原来从来都没有什么神佛,听到他们叩拜和乞求做出回应的,是狰狞的邪魔!

    祂救了她,但代价,是那被救下的女孩要成为祂的新娘。

    冷到透骨入髓的雨锁定着新娘的气息,常慧还记得,当初她从深深的疲倦中睁开眼时,看到的就是父母将她紧紧抱在怀中,他们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雨水,竭尽全力保护着刚刚苏醒的孩子。

    充斥着邪神意志的冻雨对普通人来说绝对致命,他们的血肉在雨中一点点融化,常慧听到自己撕心裂肺的哭喊,父母的血流在她脸上,是那么的温暖,就如同那永远会在她最痛苦最难受时将她拥紧的怀抱。

    那只长大了的小白狗,她最好的玩伴在雨中痛苦翻滚着,它浑身血肉都在蠕动,一条接着一条的尾巴长出,它两只蓝色的眼睛变得血红,在两眼的中央一条裂缝张开,竟生生化作了另一只眼!

    雨一直下,邪神搜寻着祂的新娘的踪迹,直到——光从夫妇俩已经能看到森森白骨的身体浮现。

    难以用语言描述的奇迹在此时此刻发生,他们破碎的身体缓缓飘起,相互交融,骨作伞骨,皮成伞面,化作一把白色的纸伞,将他们的女儿永远牢牢护在雨中!

    梦境力量营造出的景象是如此真实,天空中的邪神不断寻找着,常慧看到当年的自己在伞下嚎啕大哭,多菲挣扎着爬到她身边,舔去她颊边的泪水。

    常慧踏在虚空中,雨淋在她身上,邪神终于找到了新娘的踪迹,伸出贪婪的手臂,但现在,她已经不再会惧怕了!

    她用了三十年在各个世界里游荡,想尽一切办法得到所有可能得到的力量,就是为了这一天!

    从那之后,她再也不在乎任何人的爱,因为曾有人爱她胜过生命。

    恐怖的混沌力量在她手中凝聚,随着混沌主人的心念,化作数百米长的利刃,冷雨中,常慧冲向天空中的邪魔,眼泪终于盈眶而出。

    “把我的爸爸妈妈……还给我啊!!!”